☆、君子断交

蜀道崎岖坎坷,马车在连绵的群山上晃晃悠悠地滚动,危如累卵、摇摇欲坠。极目四望,四周空无人烟,光秃秃的山顶,让这个晚秋更显悲伤。华浓眼睛哭得红肿,她连日来体力透支,时常觉得头晕目眩。此刻,她看着眼前横卧在川蜀大地上蜿蜒盘桓如巨龙的山脉,双手不觉微微发颤。

天色渐晚,光线越来越弱,山中已是云雾缭绕如置仙境。长途跋涉使得马儿极度疲惫,它骤然发出一阵凄绝惨烈的长鸣,随后连带着整个车都翻下了悬崖。华浓一把抓住缰绳,可是怎敌马车下沉的坠力,她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父亲和先生的尸身跌入谷底。

深谷无垠,似乎与地狱的大门紧密相连。她原本没有求生的意志,偏生此刻磨难重重,倒激发出她与老天斗一斗的狠劲。华浓攀着悬崖上嶙峋而立的石头,一步步往山谷深处行走。

斗转星移,月落无声。在她精疲力竭,以为自己这细胳膊根本拧不过命运的大腿时,忽然山崖另一边骑马欢笑的声音从石壁上隐隐传来。华浓不由热泪盈眶,她顾不得怜惜殷红肿胀的手掌,仍是凭着天生一股蛮劲向马蹄声步步靠近。

原来山拗深处还有一块平地,只见数十匹骏马驰骋在沙地上,溅起尘土飞扬。朦朦胧胧中,华浓听到有人在高声呐喊:“国主万岁,又进了一个球。”

“他们在蹴鞠,这个国主居然在蹴鞠。孟子曰,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为什么连黄口孩童都懂得的道理,你却不以为然。”华浓怒火攻心,一气之下竟倒在了地上。

温暖的被窝,馥郁的浓香,还有风铃清脆的声音,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天堂吧。华浓记得,李辰曦曾经就这样安静地坐在光影里,不染纤尘地阖起眸子替自己吹药,那时他眉头上缠绕着白茫茫的雾气,像极了跌落凡尘的神仙。

还想他做什么,不过是他虚情假意而已。父亲、先生、张谦还有十多位蜀国使臣的命,全都被他害死了。他走了,就走了吧,就如忘掉一场不着边际的春梦吧。

段毅发现她眼角滑出一行清泪,喃喃道:“华浓,孤知道你心里没有孤。可是你明明已经醒过来,又为何不肯睁开眼睛看孤一眼?你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你看你手上都是血丝,看得孤心里好疼。”

国主的声音渐渐呜咽,那一瞬间,华浓忽然觉得他其实并没有那么讨厌。真心二字,谁能看得透,既然看不透,那就来点实际的。她悠悠地睁开眸子,看着眼前不眠不休的国主,极度冷静地说道:“国主,华浓…”

她这一张口,却发现哑疾已经被治好。段毅一时忘情,拉着她的手道:“太医,快来看看,陆姑娘的哑疾是不是痊愈了?”

太医将丝帕搭在华浓脉上,静静地切按许久,随即面露微笑:“启禀国主,陆姑娘吉人自有天相,她所中的半夏之毒,已经全部化解。陆姑娘,你可真有福气,在你昏睡的期间里国主亲自喂你喝药,这一定是国主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结果啊。”

“是你药方开得好,下去领赏吧。”段毅喜不自胜,又紧紧地围在华浓身边。

华浓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欠身道:“多谢国主救命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