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之后,我托温辰将香料拿去询问民间制香官的事,终于有了结果。
却不是我所期待的。
“他说无异样?”彼时我正半躺在床上看宴月递进来的密信,言及兽奴蠢蠢欲动。见桑鸠带着温辰的消息进来,我随手将信丢进炭盆里燃作灰烬。
桑鸠答了声“是”,将温辰的信递到我手上。我展开信笺,其上是他的字迹不错,也确然写着查不出异常的字句。
十位城中闻名的制香师,皆说此香中未曾掺杂害人之物。其中只一人提及香中含有凝神的沉香木,可使人放松身心,故而易感疲倦。
温辰私下召见其人,却也未能有更多发现。
难道那巫奴是随口之言么?
我方才有了些许的头绪再次消失,连带着仅有的希冀也石沉大海,捏着温辰写下的香材独自默然了许久。桑鸠陪着我,同样静静的不说话。
他经过几日的歇息后,情形转好了不少,只是面色依旧不好,人倒还算精神。
“奴听闻御医提出以人试药,公子回绝了。”他的嗓音低低的,还带着三分病气,“可这样拖下去总不是办法。”
“御医诊不出病由,是他无能。”我阖上眼养神,手指却一下一下揪着搭在身上的薄被。
“御医不是圣人。”桑鸠跪在床前,替我轻轻捏着手臂,“何况古有神农尝百草,方有今日药石之道。”
我睁开眼,桑鸠继续道:“容安一直病着,不如公子让奴来试药罢。”
“我不拿人命赌。”我乏力地靠在枕上,“更不拿旁人的命求自己延寿。”
从渊国到万明,一晃数年,我身边可称亲近的人统共也就容安与桑鸠他们两个。在旁人眼里或许他们不过两个小奴,可我自己心里明白,他们于我远不止于此。
他们两个,丢了谁我都心疼。
“奴不怕死。”桑鸠乌黑的眼瞳抬起来,闪烁着一股坚定,“公子待奴恩重如山,为公子尽心尽力是为奴的本分。况且渊宫中本就如此,奴不怕。”
我舔了舔微微破损的嘴角,看着他那张柔和乖驯的面孔,拒绝道:“不。”
桑鸠久久地望着我,眉心微动。而后低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说这个了。”我适时地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长砚说近来朝中很不安定。”
“是,”桑鸠很快答道,“邹大人步步紧逼,宫中谣言也越发猖狂。不过王上下令不许再谣传,今晨也已经处置了几位闹得最凶的大臣。”
闹得最凶?我喝了口茶,心道最凶的贼首分明还好好的在那处呢。
“宫中人都说些什么?”我问。
桑鸠抬头看了我一眼,默不作声。
“你说就是,左不过是我的坏话。”我再次阖上眼,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心中却暗暗嘀咕起来。
宫里这些人惯会拜高踩低的,只是从前在渊宫看过,没想到万明也是同一个样。从前对他们好时,满口甜言蜜语狠不能将我捧到九霄之外;一旦危及自身,却万般恶语都说得出口。
不过也是,他们不过是在宫中讨生计的人,再命如草芥,也是守着小命活过一日是一日,谁也不想染上“怪病”,一命呜呼。
“也就是那些话,公子别听了,好生养病才是要紧的事。”桑鸠将药端过来,药匙搅了搅,发出细碎的刮擦声。
“与人斗,须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我尝了一口那药,三分酸七分苦,倒也不是难喝得叫人无法下咽。许是苦药尝多了,舌也麻木,渐渐得也尝不出那些呛人的味道。我一口灌下小盅里的汤药,鼻间蒸出一层薄汗,“你不告诉我,我怎能知道外头究竟如何呢?”
桑鸠接过小盅,小声道:“宫中……如今分作两派。一派说公子的病传人,治不好。”
我叹了口气,“另一派不信么?”
“另一派说,这病是公子做了亏心事,自己生生吓出来的。”桑鸠的声音更低了些,“这些人只会胡说八道,实在是可恶。”
“为何这么说?”我有些奇怪。
桑鸠道:“因先前闹贼之事,总有人以为那飞贼与公子有些干系,加上邹大人一直暗中推波助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