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才从厅里出来,便听楼上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之后便听伊橙扯着嗓子,阴阳怪气道:“云光,多年未见,怎么也不打个招呼就要走了。”
云光回头笑看着比她想象中成长的更好的伊橙,客气疏离:“身体不适不宜饮酒,怎好打扰各位雅兴。”
伊橙则慢慢走进,一脸从容大度,语气则更是熟络的招呼道:“大家不过是聚一聚吃吃饭,也不一定要喝酒,况且我们什么时候这么生分了,什么打扰不打扰的。”
云光听她睁眼说瞎话,不免觉得好玩,笑说:“我们江湖中人没你们这么多规矩,况且我们都这么熟了,也不是一顿饭不吃就会生分的。”
听闻此言伊橙不由得抽了抽嘴角,才又笑道:“大家都是朋友,你不去打个招呼可就说不过去了。”看向云光时神情中竟带了几分莫名的胜利。
而云光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以为伊橙追出来是为了他,她侧头看了看莘北辰,可见她如今端的这架势,想想才明白原来伊橙是想给她难堪,想通此处,云光却装傻,笑说:“说不过去有什么关系,能走过去就好了,我从江湖来,就是个江湖人,可不知道你们这些规矩。”
伊橙终有些笑不出来,亮了底牌,脸上挂着抹得意的笑,高声说:“对了,你回来这么久一直在养病,想来也还没有见过殿下的未婚妻吧!说来也巧今日慕容公主就在楼上,你们早晚都会是一家人,既然来了就去认识认识。”
云光有时不免为伊橙感到可悲,不过她更想不明白伊橙究竟是为了什么可以十年如一日的跟她作对,一个人能持之以恒做一件事若非喜欢便是本能。
云光的确被伊橙料中,她确实不愿意遇见那位公主,随后自嘲道:“我一个无父无母的人,那里来的家人,伊小姐玩笑了。”
云光说着客气有礼的同伊橙拱手告别后转身往外走,再不理会伊橙再她身后的叫唤。
一路上他们依旧很少说话,好在已习惯了彼此沉默,最初的尴尬已逐渐消散。
况且方才伊橙摆明了有意让她难堪,可是他,云光迅速瞥了眼旁边的人,他还是同从前一样,不言不语的看着她们争论不休,从前她就问过他,为什么不帮她,还记得他当时是怎么说的呢!好像是:“你不是喜欢热闹么,由着她来陪你闹着玩儿不好么!”那时他这样说,那感觉就好像他们是最亲近不过的人,而那些恶言相向,那些挑衅就变成了一场游戏,旁的人再闹腾也只是一抹调味剂。
云光走一路,她手上的药瓶便会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而莘北辰也被这声音吸引,望着云光手里包裹,问道:“全是药吗?”
云光点头,举起手里布袋看了看,觉得很有必要同他说清楚自己为什么要服用这些药,以免产生什么误会:“前几年在药离山时生过一场大病,好是好了,不过你也知道我小时候身体不好,一生病就很难恢复,非得吃很久的药,加上这一次受了点伤,樂云便开了些调理的药丸。”
夜里的王府依旧被保护的好似铜墙铁壁,而影子护卫依旧在云光依稀能感觉到的地方站岗。
一路上云光都在想尹之涣的事,方才那一切都太过自然,以至于到后来她根本就忘了留意尹之涣会有什么问题。
云光想了许久也没想明白,可是有一点她倒是很明白,尹之涣是皇上身边的人,若真是对她做什么,最终目的也是为了他,云光想到此,看向莘北辰,觉得这个事情应该告诉他。
“其实今天樂云为我诊脉时,说我被人下了迷药,可是我除了遇见王府的人,就只有尹公子,你们同朝为官还是小心他一些,不过我还是想不明白,这尹公子给我下这迷药到底能有什么作用,毕竟我到现在为止也很安全。”
莘北辰若有所思一阵,方才文不对题的道:“我以为你同尹大人之间关系不错,怎么会!”
云光知道他说的是学笛子的事,忙摇头否认道:“才不是,我跟着他学笛子那会,不过是觉得你们太忙了。”说着突然就想到她学笛子的用意来,忙低下了头往前走。
到留雪院时云光本想与莘北辰道晚安,可是却突然想起昨天从“对影”回来时发现他们其实住在一个院子,相隔也不过一道游廊。
莘北辰一路走在云光身后,在她快要回房时唤她:“云光。”
“恩!”云光顿住脚步看向莘北辰,答应了一声。
“你都听到了对吗?”
她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听到了,不过她虽说得刻薄,于我却没有什么,你也不必在意,我会受伤这件事你不用放在心上,毕竟无论是谁遇见那个情况也不会见死不救的,我想你也不会同情我吧!”
莘北辰却摇摇头,看着云光时面上已没有笑意,他说:“那个时候我以为你会跑上来,同从前一样教训她,可是等了很久也不见你。”见云光疑惑,又说:“分别的五年,我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可是我还是五年前的我,如果你真的难过,就不用忍让那些人,即使云帅不在了,你哥不在了,可是你还有我,
无论你想要怎样,我也可以为你撑下一片天。”
云光以为自己听错了,看了看他湮没在夜色中的眉眼,透过四周投来的光,她可以看到他眼眸中的担忧,他应该是怕她会在意所以才来开解她的,看来她让他很不放心呢!若是从前他根本不会在意这些,可是如今他却害怕她会在意。这些无形中生出来的变化,就连曾经那样笃定的他也不再确信。
云光摇了摇头,笑说:“确实不怎么好听,不过我对伊橙一向没有寄托什么希望,所以也没什么好生气的,况且我与你之间虽不是什么至亲,可至少不会疏远的连这丁点所谓恩情也要计较。我并没有忍受什么,只是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也不想与她有过多的交流,才不愿意与她口舌。”
莘北辰听了却笑的苦涩,点头道:“几年不见,你已经长大了,而我竟然还用从前看你的眼光来思考,我似乎越来越不了解你了。”
云光慢慢往前走,感觉到他跟上来的步伐,才说:“你也同从前不一样了,至少从前你不会鼓励我同伊橙吵架。”
此言一出,两人不约而同的笑了,几月来这似乎是他们两第一次这般轻松,莘北辰看着云光,突然问:“云光,你相信我吗?”
云光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却在还未思考问题时已本能的点头。
“还没有吃饭吧?”这话题跳得有点快,奇怪的是云光也能跟得上。
饭桌上一如既往的清淡,好在绿溪厨艺很好,而云光吃了这几个月已然有些习惯。
不过自从云光伤口愈合,身体恢复的差不多时,饭桌上开始出现从前在新叶城时常吃的,什么翡翠虾仁,水晶虾饺,翠玉白菜,芙蓉雪,开口笑,飞鸿踏雪泥,疏雨落花汤,橙黄橘绿,看着桌上这些精致菜肴,云光忽然就想起第一次遇见他时的情景,奇怪的是明明已经过了十年,当时桌上的菜色她却记到如今,一口一口的将橙黄橘绿放进口中咀嚼,却再不能从那酸酸的味道中吃出甜味。记忆中的甜在嘴里真实还原成了酸,而她却同那感觉较起劲来,总想要在那酸中吃出当年的甜。
一块洁白的芙蓉雪放入她碗中:“总吃酸的对胃不好。”
“可是我小时候为什么会觉得它是甜的。”
莘北辰夹过一片绿色的莴苣放进口中,问道: “是天香楼那家吗?”
云光答非所问:“其实,我很想知道那个时候你怎么会答应带我去吃饭,我们明明萍水相逢,况且是你救了我。”云光问完,却下意识回避莘北辰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