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城门上方“洛邑”二字,云光感慨颇多,她的父亲,母亲,哥哥,都是在这个地方生长,他们最熟悉的就是这个地方,而她熟悉很多地方,却最不熟悉这个地方。
走在宽阔街道上,走过曾无数次听说的酒楼,茶铺,歌舞坊,她都会遥想当年哥哥他们出入这些地方的情景。
街道两旁屋宇雕栏玉砌,富丽堂皇,香木马车驾轻就熟来往于繁华街市,街道百姓对此已是司空见惯,在马车经过时井然有序的闪避。
走进“玉轩楼”果然有一位身材苗条,长相可喜的小二哥满面堆笑,朗声招呼道:“姑娘大吉,姑娘美丽可人。”
云光拿出玉佩来给小二看:“找一处清净院落,晚饭要些平常吃食就好。马儿是云公子的,该怎么做你知道吧?”
小二瞧着那玉牌好一阵,方才笑嘻嘻道:“这是自然。”
大堂布置风雅,即使是冬日仍有株株青翠散落在各处,给人以清新之感,而堂里雅座左右皆以翠玉屏风相隔,前后则笼着含烟点翠纱,壁上所挂皆是当世名流所做,云光知道这些画中就有哥哥当年画作,所画为“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之意。
“玉轩楼”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不管是达官贵人,还是布衣百姓,来此吃饭只要能作出掌柜赏识之作,当日饭钱可免。哥哥十八岁那年与几位王候公子在此饮酒,饭局接近尾声时他已有些醉意,而那几位王候公子又都推说没带钱,怂恿哥哥去作画以抵饭钱,本是胡闹游戏,却被店里掌柜一眼相中,此事曾名动一时,因为在那之前众人只知云少将军文武俱全,却不知他同样擅描丹青。
站在那幅画画作下,云光恍惚越过时间回到那年,哥哥一身月白衣衫,真似个书生站在那张浮雕云纹书案前一蹴而就出这幅“留雪图”。
这时云光旁边一位书生打扮的中年男人,望着那画卷说道:“姑娘真是有眼光,这幅画的主人虽是将门之后,可腹中诗书万卷,惊才绝艳,在这风流富贵之地极是少见。”
“是么?”
“只是天妒英才。”说着只是一阵叹息!随后又道:“姑娘还可看看这幅,是否觉得与那‘留雪图’风韵相近。”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这般孤寂意境是谁所做她一眼便能识出,只是作此诗之人所表为不屈从于权贵,而他明明就是权贵,想来有人定会以为这是富贵公子的无病□□,可她却知这就是他的世界,只是如今他有了那位慕容姑娘怎么还会孤单。
“确实相近。”
“画虽好,只是作此画者却是天之骄子,生来便享尽人间富贵,功名利禄于他也不过信手拈来,如此人生不应有此孤寂之感,所得颇有些耐人寻味。”
“先生才学渊博,却没想过高处不胜寒么!他那样好,却是有些太好了,正所谓过犹不及,有些孤寂之感实属寻常。”
那位先生连连点头,对着云光就是躬身一礼,随又叹道:“此画在此已有一年之久,我却从未想到此处,枉我平日里还笑话那些附庸风雅之人,观姑娘今日所言才是真正懂画之人,在下方才大言不惭好不惭愧啊!”
云光见状亦躬身回以一礼,见他如此说便猜想这位先生应当是这玉轩楼掌柜,客气道:“先生不过是先入为主罢了。而我也不过是随口说说,先生不必如此。”其实她哪里是什么懂画之人,不过恰好是心心念念之人罢了。
话方谈及此,却听雅座里一道中年男人的声音正自谈论:“自楚国二十二年前给那罪臣借兵攻来洛邑之后,我便知两国终有一仗,近来看陛下频频去军中视察,这事恐不远了。”
年轻男子的声音这时传来:“只是五年前利雅雪原一役我军损失惨重,国力已大不如前,而楚国五年前与燕国打过一仗,却是个平手,而今我黎国虽有恒王殿下坐镇,可陛下对恒王殿下虽赏赐一年比一年多,可依两位大人在朝堂的见识与经验应该能看得出,陛下对恒王殿下有些挑剔,君臣不能同心,这仗胜算可就大打折扣了。”
中年男人又道:“是啊!五年前慕容公主随大军而来,摆明了是燕国有意与我国联姻,而燕国使者也曾明说他们君上有意于恒王殿下,可即便是殿下为云帅守孝,第三年时便可办了此事,却拖到燕国使者再次来京方才敲定,好在两人还有所顾忌,否则也不知这朝堂要成个什么样子。”话及此,那人却有些八卦道:“听陛下身边一个小太监不小心说漏了嘴,说是一日早朝之后,陛下留了恒王殿下用膳,之前倒也相安无事,可到了饭后下棋时却是争锋相对,最后外面人只听见里面一阵响动,似吵了起来。”说着又是一叹,才道:“恒王殿下终归是因先帝在世时太过纵容,如今才不将陛下放在眼里。”
年轻的声音却突然问道:“如此说来,传闻说恒王殿下是由先帝一手带大确有其事。”
“确有此事。”
年轻男子的声音,淡然中带了强烈的好奇:“先帝对恒王殿下如此,究竟所为何?”
大约事情太过久远,回想一时才道:“先帝
会如此对恒王殿下只因当年韩王叛乱时,莘曜将军为先帝挡下一剑而亡,要知道那时先帝还是永亲王,只是个无权无势的闲散王爷,可就是这么个情况之下莘曜将军竟然为了救先帝而亡,莘夫人在得知此事后,生下恒王殿下不过一月便丢下孩子跟着莘曜将军而去。”
年轻男子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难怪先帝会封恒王殿下亲王,只可惜物是人非。”又叹息道:“有得必有失说的大抵便是如此吧!”
那年轻男子,这时接过话来颇为感叹道:“是啊!陛下如今已有意栽培伊将军,不过二年便已升到车骑将军这般品阶,想当年云元帅便是从车骑将军升至兵马大元帅的。”
中年男人却发出一阵叹息,道:“伊少将军打仗倒也有大将之风,可毕竟不如王爷那般足智多谋,果决坚韧。”
“说起大将之风,却不免想起那个璀璨如光的少年,高大人那时还在地方上任职,不曾得见,那位少将军可当真有其父之智,有云高海阔的气度,不少人曾以为这位少将军会接替元帅之职,可叹当年竟随父而亡,真是叫人觉得可惜,”
“这好日子才没过几年,眼看又是一场兵祸,当真是国无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