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走至近处的吴染将这话尽收耳底,不由得遍体冷颤,似有只蒙头的黑袋子自天而降,在这袋子里,他永远是一个半大的孩子,写下了状纸替父母雪恨,却只听到袋子外传来这世界强蛮的声音:“敢跟本太爷抢老婆,就让你这毛小子一辈子也讨不成老婆!”——命运的回响,嚯嚯地鼓吹。
两名火者知觉身后来了人,一拧脸,吓个煞,“吴公公,什么风把您给吹来啦?”
吴染压根什么也听不见,他只凝目望向那喂猴人。看该人在振栏乱蹦的猴子边爬起,把一张根本不属于这畜生之地的清贵脸庞,向他抬高。
夜至的时分,这张脸,是深深低下的。
“乔运则叩谢恩公。”
如豆的一灯下,的确是乔运则的玉润之容,甚至比往常看起来还要一尘不染,两腮与下颌洁净到诡谲。可这嗓音却并非乔运则磁性的嗓音,而仅仅是一条雌性的嗓音,尖、细。
吴染站在其面前,躬下了上身去搀,“快别这样。屋子简陋,乔大人将就些。”
二人所在是一所太监的卧房,一张断了靠背的椅子、一张油漆都裂成鱼鳞斑的条桌、一张炕、炕上几只黑木箱,这就将屋子占去了三分之二,什么陈设也没有,狭小的空间与灰败的味道。
终有股男儿的咬肌在乔运则的两腮一挣,“不不,公公千万别这么称呼小的,小的早不是什么大人了。”
吴染的眼中闪过了哀悯之色,扯了扯身上的坐蟒贴里,“唉,人生每多不平事,风云顺其过吧。乔公公自己相信也清楚,你是开罪了三王爷的人,我将你调来慈庆宫也是瞒着太后娘娘,一旦查到就是场大麻烦。所以还请乔公公体谅,不能让你在里头伺候,只能做些粗活脏活,只不过再差,也比猴山的那份差事强。慈庆宫的宫人我还镇得住,若有谁胆敢冒犯公公,公公尽管告诉我就是。”
乔运则的两手垂挂于身侧,眼耷拉着望向自个腰间的荷叶头乌木牌,“公公再生之恩,小的没齿难忘。
“客气了。那乔公公就早歇着,明儿还早起当班呢。”带上门之前,吴染似淡还浓的一句,“对了,我有一养子,现有几位武师教着学刀舞枪,却还差一位学问好的先生带着在家认真地念念书,改日想请公公过门教授课业,一切皆以西宾之礼相待,不知公公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