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奶妈起先不愿意,被如此一说,也慌了神,忙擎了伞陪香寿悄然行至东苑。祠堂前的案发现场已经过处理,人迹、血迹尽灭,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香寿回目环望,跨过了一地的砖石瓦当走去寝殿前。寝殿在用于祭祀的享殿后,是王府内供奉祖先牌位之所,一室阴气。她深呼了一口气,掏出怀内的小灯,“奶妈,替我点上,你在外面守着。”
一捻小小的火苗飘飘忽忽,香寿持灯独自迈过了门槛。大殿内黑咕隆咚,她憋住缭乱的呼吸一丝不苟地查探着,末了,一身汗地倚靠着楹柱,惊疑不定。分明看到那几人抬进了一口大棕箱,却犄角旮旯里遍寻不获,统共这么点儿地方,能够藏到哪里去?她把灯举高到头顶,再一次检视着光线可及之地,眼一亮,定在了偏角的一顶雨蓑上。香寿立马记起那三人最初进殿时身上皆披的有蓑衣,而脑海中挥之不去的两具尸首却有一具光秃秃的,必是在殿内干活时脱去而忘记穿回。
她快步走去到当地,把五彩镶鞋在地下跺一跺,一听着回音发空,心里就有了底。即时将灯盏放开在一边,贴地跪低,以手沿着地缝摸索,不多久就摸到了一处似有松动,赤手抠了两三次,又从堆放在一隅的工具中挑出一柄铲子,再三尝试后,终于费力地撬开了地板,其下露出的正是那口大箱。香寿急不可耐地探出手揭开了箱盖,拿近灯。她先是眨了眨眼,继而就猛缩了一下头,浑身发冷地干瞪住箱内无比可怖的事物,头脑中仅仅回荡着一个字:搬!
“不能搬,当然不能搬。”约莫过了一个时辰,西太后喜荷就在慈宁宫的偏殿内说出了这句话,“搬走这一箱,还会再飞来另一箱。”
地面上铺着双龙戏水的绒毯,香寿就在绒毯前窈窕而立。她头戴着一件银叶小插、一朵绒绢通花,低眉顺目地盯着自己鱼鳞裙的裙尖,“奴婢也是这么想的。这伙人既然能抬着这东西大摇大摆地进出王府,府中必有内应。未免打草惊蛇,奴婢已将一切按照原样摆回。”
喜荷紧捏着彩凤椅的扶手,微微倾过了身体,“你发现后为何不去告诉料理府中事务的继妃詹氏,而要舍近求远地跑来慈宁宫?”
香寿捏弄着两手,把头愈加地低下去,“奴婢不敢同太后隐瞒,继妃娘娘对奴婢的成见很深,平日里概不许奴婢请安伺候。奴婢见事态紧急,一来怕继妃娘娘不予召见,二来想着就算禀告了继妃娘娘,娘娘也定要进宫来向太后请示对策。这么一来一回,耽搁时间不说,只怕引人注目。还不如奴婢位卑人轻,神不知鬼不觉地直接来禀明太后为是。如今的内官监掌印太监应习公公是奴婢的旧相识,所以奴婢托了他,趁落锁之前私潜入宫。奴婢自知有违宫规,请太后责罚。”
“听说应习是你的义父?”
“不不,跟圣母皇太后回话,那都是误传,应公公只是——”香寿面颊一红,仿佛田田绿叶被风卷起时乍现的一眼迷姿花影,“奴婢的媒人。”
喜荷“哦”一声,举起了右臂推一推仙游髻中的玉搔头,“你虽贵为摄政王世妃,这么多年倒是第一次入宫觐见。宫中事即天下事,而天下事皆系于‘天子’一身。当今圣主年幼登极,难免有人惑乱圣心、败坏纲纪,能够秉持正义、忠心侍君的良臣,当中之楷模就是你的夫君,而你又如此伶俐过人,我心里喜欢得紧,不单不罚,还要赏。玉茗,取我的匣子来。”
说“匣子”,却用了两名宫女才抬入,是口四角包金的大皮箱,打开后满室辉煌。箱子衬着黄绫底,分五格:一格装着宝石,一格装着珍珠,一格装着美玉,一格装着金银,一格装着杂件:全是各色的首饰佩物。喜荷令人取出了最后一格放去到几案上,摆了摆手,“你自挑一样,当我赏你的见面礼。”
香寿惶喜交集,倒头下拜,“太后的御用首饰,奴婢受不起,奴婢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