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占春魁(8)

匣心记 伍倩 1678 字 3个月前

眼目尽头,段二姐领着一群人拂草而来,尖利的嗓音撕破了长空:“可算叫老娘给赶上了!好你个死丫头,你昨儿晚上跟那穷鬼叽叽咕咕半晚上,他一走你就偷偷地收拾银钱细软,还使法子把跟班的给支走,你以为老娘我猜不到你是想跟他私逃吗?这笔账回头再跟你算!各位官爷,青姐儿是我们怀雅堂第一红人,这杜宝祥竟敢就这么带着她私逃去外地,天子脚下拐带人口,还有没有王法?请官爷们替老身拿住他,老身重重有谢!”

只听得几声咋呼,数条人影近前,果然个个都身着巡警铺的号衣,雄赳赳地挎着刀。杜宝祥心惊肉跳,青田也花容失色地连声叫苦:“糟了,糟了,叫妈妈发现了,她还领了官府的人来,这下可完了!”

杜宝祥被青田这么一说,更没了主意。那叫做刘百塘的船夫倒沉着非常,只把烟斗往牙齿里一咬,一手解缆一手就抽过了船桨,“青姐儿你们还走不走?你们不走我可要走了,我一个贩私盐的可不敢招惹上他们官兵。”

恍惚间杜宝祥只觉得两手一热,已被青田一把攥住,她眼泪汪汪地望过来,情急而意切,“祥哥,你听我说,我不要紧的,妈妈抓到我无非打一顿、饿两天的事儿,可你要落在她手里——,她在五城兵马司有人的,到时候不把你下到天牢毒刑致死,她不会罢手。为今之计只有我去拦着她,你走吧!你快走,叫船家载你去前头的渡口,去哪儿都好,切莫再回京城。”

她忙忙卸下了臂上挽着的布包,正要囫囵递给他,却又缩回手,单从包内抓出了一张银票搁进他手中,“不行!你若拿了我的钱,天涯海角妈妈也定要追到你,反成了害你了。你只拿着这些零碎当个盘缠,到了落脚处再作计较。走吧,快走,再不走来不及了,走吧祥哥,你自个好好的,便是不负我的一片痴心了,走吧!船家,快走!”说话间把杜宝祥使劲一推,杜宝祥向后一绊,便栽进了刘百塘的小船内。

刘百塘手脚颇快,只问一句:“青姐儿你不走啦?”便将长篙子左右一撑,眼看就直直地驶离岸边。

就在此时兵丁们已蜂拥而至,“唰唰”拔出刀,却无可奈何地在岸边煞住脚,狠霸霸地大喝:“回来,给爷们儿们回来,听见没有?快把船摇回来,你那船上是个人犯!”

段二姐也横里赶上,一把扣住了青田死死抓紧,“你个作死的丫头,看你往哪里去?官爷,官爷,快,快找船跟上去,给我拿住那姓杜的!他诱拐人口,不能这么白白放了他。”

青田回身扭住养母,只管蒙头痛哭:“妈妈,好妈妈,你饶了他,让他去了吧,都是女儿想出的主意。女儿也并没有打算一去不回的,只说先拿钱给祥哥做个本儿,等他在外地东山再起,就回京来把女儿的赎身款子尽数都赔给妈妈。妈妈,女儿错了,你瞧,女儿的钱都在这里,一文也没少,你只罚女儿就是,放了祥哥去吧!妈妈,妈妈你若断不肯饶他,女儿这就跳河给你看,妈妈……”

船头的杜宝祥望望哭断肝肠的青田,又望望豺狼虎豹的官兵,脑袋一片空空如也,不知进退时已被船儿带出好一程,来在宽广的河面上。岸边有几株垂杨柳,柳树下的段二姐扬起了一片桃叶锦帕隔着水大骂道:“姓杜的你给我听好了,看在我们青姐儿的面上,这回老娘饶了你。你若知趣,就休要再踏入京城半步,再让我撞见你可就没这么便宜了!啊呸!”

飘摇的孤舟上,杜宝祥已看不清留在河畔的青田的脸,只看她被鸨母架着一步三回头地去了。泪水早盖了他一脸,人瘫坐于甲板,手指抽搐一下,手间仍捏着她最后塞过来的银票,薄薄的纸面上染着她的泪。杜宝祥把这银票摁在心口上痛哭流涕,浮生半世呀,美人如玉,挥金如土,最后竟落得这匆匆地步,只把夙命恨上一声,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