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人, 出席了自己的追悼纪念会。
宽帽子、大墨镜、长裙大衣,全身遮得严严实实,又是坐在角落里安静地看着, 仿佛是个来看热闹的无关路人。
日光渐升。
追悼会开始了,会场上来来往往的人手里托着小纸灯, 朝摆在会场中央的女孩遗照轻唱起了送别纪念歌。偶尔也有人低声惋惜着她早逝的美术天赋。
却几乎没人看见她本人就坐在不远处看着。
这一边的角落里, 程楚歌放低了声音。“确定是她?”
许愿缓缓点头, 也压低了声音。“她很独特。”
确实如此。
世上有很多高瘦而白的女人,这些女人里也有很多喜欢穿赤红艳烈的长裙、戴帽子和墨镜, 但洛文佳仍然是独特的。
因为她像个幽灵。那种常年孤身在外漂泊、一整天里说不上几句话的幽灵, 轻飘飘的,仿佛若不是身上长裙颜色够重够鲜艳, 压住了她, 她就要被风吹散了。
许愿总忍不住去看洛文佳脚下的影子, 因为总怀疑她没有影子。但是她有。
小石头广场上人很多, 又是在学校里,不宜惹出事端。程楚歌没动, 只是不动声色地盯住了不远处的红裙女人和她周围的动静。
她似乎是一个人来的。幽灵一般静静地坐在小广场边缘, 既没有人去和她说话,她也不去搭讪别人。她甚至很少动, 只是坐着, 身体微微前倾, 手肘置于膝上。
那双藏在墨镜后面的眼睛看不清。也许也正盯着这边,也许是看着小广场上的人群,也许不过是发呆。
小石头广场上纸灯如海,悼歌低沉,追悼会从早晨八点半开始, 到十点结束,从头到尾,坐在两个角落里的三个人谁也没动作。
人群开始散了。
树荫下的洛文佳仍坐在那里,但,伸手扶了扶她的帽子,往椅背上缓缓靠过去,抱了手臂。
脸正朝着这边。
她看过来了,一定的。
许愿心里一寒,正要问程楚歌该怎么办,一个有几分熟悉的声音近了。“程先生……程太太?”
住在隔壁的那位刘姓青年,他是a大美院的。
他现在很有几分疑惑,不明白为什么邻居夫妇会出现在学院的追悼会上,毕竟没听说过他们认识死者洛文佳。
这刘青年也不过是疑惑而已。可他这疑惑的声音却在许姑娘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他刚才说什么?
——程太太?
一股寒意从尾椎爬上来。像是被水捂住了口鼻,“程太太”一下子僵住了,有点窒息。
她以为一旁的程楚歌会微微眯起眼睛、偏过脸来把她打量得遍体生寒,沉声质问她“程太太”是怎么回事。
可他竟然很平静,仍是盯着洛文佳的方向,面色如常地说,“查案子。”
“喔……”刘青年看着眼前这对气氛古怪的“夫妻档”,微微点了点头,笑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吗?”
程楚歌道,“没有。”
“那就不打扰了。”
刘青年朝着脸色发白的许愿礼貌一笑,抱着手里的纸灯到学生会那边去帮忙收拾去了。
许愿老半天没说话,不仅僵硬,连脚底都有些发冷。程太太。他早就知道了。
——怪不得调她到他办公室去。
——怪不得折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