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这日寅时将将过半，商青鲤便被气势汹汹闯入房间的卿涯掀开被子拽下了榻章

焚香沐浴、绾发更衣，折腾了近一个时辰章

梳洗完毕后商青鲤从铜镜前起身走到窗边，伸手推开窗户瞥了眼外头的漆黑天色，不由眉梢一挑，看向卿涯，道：“这么早？”

“咳章”卿涯假意咳嗽了一声，抬手抵住唇，道：“商师父吩咐的章”

商青鲤听言抚了下额头，无奈道：“接下来要做些什么？”

“当然是去用早膳章”卿涯上前打开房门，倚在门框上，转头道：“商姐姐，走吧章”

商青鲤：“……”

穿着嫁衣去用早膳？

商青鲤哑然章

等到跟在卿涯身后穿过院子，钻进搭在院子右侧的厨房里，见到灶台旁置了张摆了几样吃食的桌子时，商青鲤已经不知该作何表情章

卿涯把她按坐在桌旁，冲她挤眉道：“姐姐慢用章”

言罢她转身出了厨房，身影很快没入未褪尽的夜色里不见章

商青鲤沉默一阵，视线扫过桌上的吃食，一盘看不出馅儿的饺子、一盆白粥、一盘咸菜、一壶清茶章

来九渊一个多月，这样简单的早膳商青鲤还是第一次碰见章

她取过桌上的粗陶碗，替自己盛了碗白粥，又握住搁在盘沿上的筷子，筷尖向那盘饺子探去章她堪堪夹住饺子，便听得有人推开院门，向厨房的方向走来章

商青鲤松开筷子，转头看去章

江温酒一身红色广袖长袍，穿过稍显浓重的夜色，跨过门槛走到桌旁，在她对面坐下章

长袍式样简单，与她身上的嫁衣一样，没有任何繁复花纹章是干净纯粹到极致的红，如一团火在燃烧章

他容颜之艳，本就世所罕见章今日红袍着身，衬着眸底潋滟波光，竟生出几分妖冶来章

商青鲤心头一颤章

“铮铮章”他唤道，音色雍容一如初见章

“嗯？”商青鲤眨了下眼章

江温酒低笑一声，拿起桌上另一只粗陶碗盛了碗白粥，道：“今日是你我成亲的日子章”

“我记得章”商青鲤脸上发烫，垂眼道章

“族中婚俗与其他地方不一样章”江温酒握着筷子夹起一个饺子咬下一半，伸手将剩下的一半凑至商青鲤唇边章

饺子皮被咬破，露出绿油油的野菜馅儿章商青鲤启唇咬住筷尖上只剩下一半的饺子，点点头章

“好吃么？”江温酒咽下饺子，问道章

面皮很粗糙，野菜有些发苦，实在当不起“好吃”二字，商青鲤喝了口粥，道：“还行章”

江温酒冁然而笑章

一盘饺子大抵有十来个，每一个饺子江温酒都自己咬下一半喂给商青鲤一半，不多时就解决了章

商青鲤喝完一碗粥，江温酒提起茶壶倒了小半杯茶水递给她，道：“我们去山间走走章”

“好章”商青鲤接过茶杯，饮尽杯中茶水章

晨光熹微章

不算明朗的天色里，江温酒一手提着只红色灯笼，一手牵住商青鲤，与她一道出了商逐岫的院子章

早些日子堆积在屋顶树梢上的雪融化了大半，山道上的雪也早已被人清理干净章

凛冽晨风里，江温酒牵着商青鲤，横穿过山道，钻入了茂密山林内章

山中无路，藤蔓倒挂，在尚未大亮的天色里，凭着灯笼不甚明亮的光线，走得颇为艰难章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明亮天光撕破夜幕，山林间的一切入目便清晰了起来，举目望去，但见树木阴翳，怪石岷峨章

江温酒熄了灯笼，将它随手挂在树梢上，偶尔抬手拨开挡路的藤蔓，一路上与商青鲤说些族中趣事章

至正午，商青鲤和江温酒钻出山林，回到山道上章

山道正中间，有人置了张桌子，桌上同样摆着几样吃食章

江温酒拂去沾在商青鲤肩上的一片落叶，拉着她在桌旁坐下，往她手里塞了一双筷子，道：“用午膳章”

商青鲤握住筷子，垂眼便见桌上是熊掌、燕窝、鱼翅等山珍海味并一壶好酒章

江温酒盛了碗燕窝递给她，道：“九渊偏远，难见繁华，俯拾皆是山光树影，望你不会生厌章”顿了顿，他接着道：“往后一日三餐我都会陪着你用，无论粗茶淡饭、海味山珍章”

“嗯章”商青鲤桃花眼里是浓得化不开的笑意章

用过午膳，江温酒又拉着商青鲤顺着山道而上，去了山巅嬴江宗祠里章

嬴瑀的铜像下，多了张长几，几上有笔墨和一本《嬴江家谱》章

两人跪在蒲团上，江温酒翻开那本家谱，握着商青鲤的手，一笔一划在家谱上添上了她的姓名章

出宗祠时，有洋洋洒洒的雪花从密布的彤云里落下章

江温酒笑了笑，牵过商青鲤的手，道：“铮铮，你看，我陪着你从天光乍破，走到了暮雪白头章”

商青鲤抬眸看了眼天色，沉默了一会儿，道：“还没到黄昏，所以不是暮雪章”

江温酒：“……”

携手从山巅回到江宅，商青鲤站在门楼外，便能听见宅内人声鼎沸章

她偏头看了一眼江温酒章

一片雪花恰好落在她卷翘长睫之上章

江温酒低头，吻去那片雪花，唤道：“铮铮章”

“嗯？”商青鲤眼睫颤了颤章

江温酒笑道：“吉时将至章”

他从怀中掏出一卷红色薄纱，抖开盖在她头上，遮住她的面容，道：“拜堂去章”

薄纱并不能完全遮住商青鲤的视线，她抬眼，目光透过薄纱，落在江温酒旖旎的眉目间，笑了下，道：“好章”

入了门楼，举目就见走廊上、庭院中的树木上挂满了红绸，门窗上也贴着红色的囍字章

江温酒牵着商青鲤走过游廊，在九渊族人的注视下一步步走进花堂，曲腿跪下时，商青鲤见到花堂正中摆着她父母的牌位，江牧遥和顾怜一左一右坐在牌位两侧章

她垂下眼帘，遮住眸中晶莹章

拜过天地与高堂，两人面对面叩首时，商青鲤忽地想到当日在皇陵前，他们也曾这般，不自禁便弯了下唇章

叩首完江温酒扶着她起身，也穿了件红衫的卫瑜走到她身前背对着她半蹲下，道：“姐，我背你回房章”

商青鲤怔了下，缓缓倾身，抬手圈住卫瑜的脖子章

二楼卧房里白色的长绒毯子已经换成了红色的，榻上也铺着红色的锦被，被子上用银线绣着龙凤呈祥图案章

商青鲤在榻沿坐下，卫瑜从桌上的干果碟子里抓了些花生、红枣、桂圆等洒在榻上，边洒边小声抱怨道：“这不该是喜娘的活儿么，姐，小爷为了你，连娘们儿的活都干了，你可一定要和姓江的白头到老啊章”

“好章”商青鲤拈了颗桂圆握在手里，应道章

卫瑜咧嘴笑了笑，掩上房门离开章

风声、落雪声、远处的欢笑嬉闹声，声声入耳章

商青鲤心中生出欢喜来章

没过多久门外便有脚步声响起，一下一下，像是踩在商青鲤心上，她不知怎么，忽然很是紧张章

“嘎吱章”

门被推开章

商青鲤抬眼，江温酒反手关上房门，执起桌上的玉如意走到榻前，用玉如意挑开了盖在她头上的红纱章

“铮铮章”他今日第三次开口唤她章

“嗯？”商青鲤第三次应他章

江温酒眼波一漾，向她摊开手掌章

商青鲤伸手搭在他掌上，他五指合拢，握住她的手，把她牵至桌旁章

“合卺酒章”江温酒取过一只玉瓠，将它分成两只玉瓢，提起酒壶把壶中酒液倒入瓢内，递给商青鲤一只，道章

商青鲤接过玉瓢，与他挽着胳膊饮了章

“铮铮，接下来……是不是该洞房了章”江温酒抬手取下她头上精巧的头冠，看着她长发如墨，从肩头泼下章

她桃花眼里有光影在摇曳，她颊上飞出红云，她唇上沾着些酒渍章

江温酒眸色渐深章

“咔嚓章”商青鲤一直握在手里的那颗桂圆被她捏碎了章

“……”江温酒愣了瞬，握住她的手，掰开她蜷缩在一起的手指，见到被捏碎的桂圆，哭笑不得道：“铮铮，你莫要紧张章”

他拿走那颗桂圆，又取来沾了水的帕子替她擦干净掌心，半搂着她坐到榻沿上章

“我……”商青鲤垂下眼，盯着自己的指尖，道：“没紧张章”

“是么？”江温酒笑吟吟凑近她一些，伸手去解她的腰带，手堪堪搁在她腰间，便觉她身子一僵章他叹了口气，揽她入怀，道：“还说不紧张章”

商青鲤把头埋在他肩上，两只手圈住他的腰，脸颊在他肩膀上蹭了下，道：“……有一点章”

她温顺如斯章

江温酒心里柔软的一塌糊涂章

他松开揽在她腰间的手，微微侧身，把榻上的红枣、花生、桂圆等一颗颗捡起来扔到地上，又蹲下身替她褪了鞋袜章

商青鲤缩了缩脚，往里挪了挪身子章

江温酒取下扣在头上的玉冠，上榻再次把她揽入怀里，吻过她的额头、长眉、眼睫、鼻尖，最后吻上她的唇章

她启唇，与他唇舌相缠章

良久，他退开些距离，低头凝视着她章她眸间光影如水，有些醉人章

江温酒的唇重新落下，轻轻咬了下商青鲤的耳垂，吻上她的脖颈章

商青鲤身子一颤，渐渐便软成了一滩春水章

他一手解开她的腰带，一手从她衣摆探入，指尖沿着平坦小腹而上，描摹过她胸前的柔软章

她扭了扭身子，桃花眼含羞带怯瞪了他一眼章

媚眼如丝章

第番外一章我有虎裘换陈酿章

在万仞山上过完元宵，长孙冥衣便要带着卿涯

和无涯二人启程回漠北章

商青鲤牵着惊蛰一路将三人送至九霄边境章

入边境小镇时，天色已晚，卿涯在镇上找了间客栈投宿章

商青鲤站在客栈门口，取下挂在马鞍上的包袱，又拍了下竹篓，等酱油从竹篓里跳出来，才把缰绳递给小二章

几人在大堂里用过晚膳后各自回房歇息，商青鲤站在窗边推开窗户向外看去章

天上无月，仅有几颗不甚明亮的星子，泛着黯淡光芒章仍有一层薄雪覆盖的街道上，只零星几个行人章

这座小镇，商青鲤并不陌生章年前她为了在雪山猎雪狐，曾与江温酒在这里住了数日章

“喵章”

酱油两只前爪搭上窗沿，竖着耳朵看向窗外章

商青鲤伸手捏了下酱油的耳朵，唤道：“酱油章”

酱油甩了甩尾巴，扭过头看着她章

淡绿色的眼，如一颗晶·莹剔透的绿玛瑙章

商青鲤瞥见这双猫儿眼，不禁回想起这几个月以来的种种，愣了瞬，笑着揉了一把酱油的脑袋章

与酱油一起倚在窗边吹了会儿风，商青鲤关上窗户，转身走到榻边宽衣就寝章

第二日用过早膳后，长孙冥衣三人同她辞行章

她站在街道上，直到三人的身影消失在她的视线中，才转身回到客栈章

那只从九渊带出来的包袱静静躺在桌上，商青鲤上前解开包袱，取出卷成一团的虎皮，去了年前定做狐裘的那家铺子章

掌柜摊开虎皮翻来覆去看了许久，听商青鲤提及想要用它做一件虎裘时，面色略微有些古怪，道：“姑娘……这花纹……穿在身上？”

“嗯章”商青鲤点头，指尖抚过虎皮上的黑色横纹，道：“好看章”

掌柜：“……”

他沉默一阵，有些迟疑道：“……会不会太粗犷了些？”

商青鲤不明所以看了他一眼，道：“不会章”

她把江温酒的身高体型一一说给掌柜，又从袋子里摸出一张银票，道：“几日可取？”

掌柜听了她报出的身高后，拿尺子量了下虎皮，道：“姑娘，这张虎皮不够做一件披风的，倒是可以裁剪下做一件上衣章”

商青鲤蹙了下眉，道：“也行章”

掌柜收了银票，道：“三天后便可来取章”

“好章”商青鲤颔首章

她出了铺子，想着三日时间不算长，不妨在镇上住下，等三日后取了虎裘再回九渊也不迟章

过惯了与江温酒朝夕相处的日子，而今身边陡然少了一个人，这不算长的三日，商青鲤过起来也颇觉漫长章

为了打发时间，商青鲤又去铁匠铺子里买了弓箭，每日带着酱油上山狩猎章

这日她拧着猎物从雪山下来，没走出多远，便被几个江湖人围住了章

这几人生的五大三粗，服饰不统一，所持兵器也不统一，商青鲤实在瞧不出他们是何门何派章她俯身把猎物和弓箭搁到地上，驻足冷眼相待章

便听得其中一人悄声问另一人道：“不是说闻命在千钟楼主手中吗？我们堵她干啥？”

他嗓门大，即便是压低了声音，商青鲤仍一字不落听进了耳里章

闻命在千钟楼主手中章

她不禁蹙眉章

另一人道：“这消息是千钟楼的人自己放出去的，谁知道真假？拿下她总是没错的章”

商青鲤听言心中一叹，冷笑道：“你们想要它？”

她从腰间袋子里摸出前些日子顾怜塞给她的一块九渊令牌，在他们面前晃了两下，道：“凭本事来取章”

这世上见过闻命的人本就不多，令牌颜色形状又与闻命颇为相似，商青鲤并不担心他们能瞧出破绽章

她将令牌收回袋子里，抬眼就见他们果然冷了神色，眸中狠厉与贪婪毫不遮掩章

一人执刀在手，道：“上章”

霎时刀光剑影章

商青鲤提脚踹向一人手腕，脚尖一勾他手上的兵器便脱手，还不待她收脚，一剑已向她后背刺来，左右两侧也各有兵器袭来章

她顺势一抬脚，在前面那人身上一借力，整个人跃至半空，避开几人合围的一击，同时鸿雁刀出鞘，回身一刀砍断了欲从背后偷袭她的那柄剑章

酱油站在她搁在地上的弓箭上，呲着牙咧着嘴，发出一声低吼，纵身向其中一人扑去章

“酱油章”商青鲤一惊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