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淮风在城门口接到赵永的时候, 已是暮色向晚。
沉沦斜阳给白衣镀上陈旧的暗黄, 赵永衣襟上血迹斑驳,衬得他面容越发苍白,扶车而立的身形摇摇欲坠。
“赵家上下几十口人, 不管了?”叶淮风寒着脸拽住他的衣领, 温润如玉的手,却暴怒得骨节泛白,“责任二字, 你可知如何写?!”
空洞的眼眸, 轻颤的嘴唇。
赵永怔怔地看着他, 却仿佛没在看他, 视线里鸟群扑翅南去, 将他的挂念也一并带去。
他走的时候,秀娘就站在别院的门口, 灯盏高挂, 却照不清她的表情。
随着马车的远去,她的身影也在他心里慢慢缩小成一点再也看不见的光, 融入浓墨般的夜色。
好些话来不及说,也说不出口。
告诉她自己不过一缕魂, 阴差阳错接手了别人的人生,三言两语将原身对她做的事一笔勾销?——这怎么可能!
且不说秀娘是否愿意相信, 单从秀娘把香囊递到他手上的那一刻起,他们就注定今生今世再无缘。
原身欠她未婚夫的一条腿、欠她的贞洁,都用赵老爷的命和赵家的生意抵了债, 他本想把自己这条命也赔给她,可最后关头,她却把瓷碗打翻在地,哭喊着说“够了”。
是啊,够了。
这样足够了
赵永唇角压了压,没能忍住,漫上来的眼泪还是夺眶而出,划过苍白面孔,滴落时无声无息。
云樱拉一把叶淮风的衣袖:“他也难受,就别再说了……”
叶淮风的手松开又握紧,欲言又止地看了赵永半晌,终究是没忍心继续骂他,压着满腔怒气转身走去一旁。
待人温和的叶淮风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发火,吓得几个女生不敢出声。
过了会儿,云樱才动动嘴唇,宽慰赵永:“你也别怪他发那么大脾气,这些日子都是他跑进跑出帮忙稳住赵家,遇到很多棘手事,难免火气重。”叹口气,和王晴对视一眼,两人都很有默契地选择不提秀娘的事。
赵永吸了吸鼻子,微微别过脸,话语含糊不清:“嗯,没怪他,是我不好。”
仿佛一夜之间又长大许多,正经得不像他。
王子豪看得心里发堵,却又不知如何安慰,只能瞪眼干着急,他脑袋上还缠着纱布,是应付登门闹事者时受的伤。
赵永稳住情绪,这才再次回过头,抬手在王子豪肩头轻轻捶了一拳,哽咽着开口:“对不起……”
“别跟我说这些,你没对不起我。”黝黑的大掌安抚地拍了拍赵永的肩,末了,狠狠捏一把,疼得赵永龇牙咧嘴,王子豪这才松手,语重心长道,“难得捡回一条命,好好珍惜!”
见他身体还未康复,又长途奔波,众人就不和他多说,吩咐小厮把赵永扶上车送回赵家好好休息。
马车哒哒远去,一旁垂头不语的叶淮风才抬眸遥遥望去。
——到底还是不够成熟,才敢轻易为情爱赴死,虽说气赵永不爱惜自己,可心底某一处却隐约生出一丝羡慕。太多的顾虑将他的手脚缠绕,导致他从来不敢任意妄为,哪怕一次…都不曾有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