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京死亡的消息以及方应看死亡的消息几乎同时在京城传扬开。
对于很多人来说, 比起去关心一个已经失势的前任‘权相’,他们更在意的是如今风头依旧火热的神通侯方应看。
但对于六分半堂来说不是这样的。
六分半堂总堂的雷纯面色有些发白, 神色中带着少见的不安。
哪怕是当年失去雷损, 需要以一己之力担负起六分半堂的时候,雷纯也未像今日这般惊惶不安过。
至少那个时候, 她确定苏梦枕不会赶尽杀绝。
至少那个时候, 她还可以依靠狄飞惊。
甚至就连苏梦枕的身边也一早就被雷损埋下了白愁飞这个不稳定因素。
可现在,雷纯不安。
因为她已经不能再确定苏梦枕的心思, 因为她已经不敢再信任狄飞惊,而她最大的靠山蔡京也已经死了。
在发现蔡京权势不如从前的时候, 雷纯就已经在做两手准备。
一边努力取得蔡京的信任, 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蔡京经营多年,他手上总有一些值得利用的东西,哪怕雷纯能够弄到其中的一小部分, 对六分半堂日后的发展也是大有好处。
而另一边,雷纯努力搭上方应看这条线。
比起呈现衰落之势的蔡京, 方应看可算是势头良好,未来大有可为了。
可如今,她寄予希望的两个人全都死了。
雷纯咬了咬牙, 虽然白愁飞死的那晚过后,她便开始不着痕迹的排斥狄飞惊,但这种时候,除了狄飞惊,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指望什么人。
所以她最终还是选择去找狄飞惊。
雷纯疏远狄飞惊,狄飞惊却似乎毫无所觉一般,他依旧内敛沉静,既沉默不语又洞悉一切。
因此雷纯来的时候,狄飞惊一点都不意外。
狄飞惊的院子里栽种了不少桃树,不过现在并非桃花盛开的季节,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景致可以看。
雷纯当然也没心思去想什么景致,她见了狄飞惊的第一句话便问:“蔡京与方应看的事情,你想必已经听说了?”
狄飞惊道:“我已经知道了。”
雷纯微微蹙着眉头:“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狄飞惊道:“大小姐问什么怎么办?”
雷纯不悦道:“自然是说金风细雨楼,此时没有了蔡京,就连方应看也不能帮我们,可有王小石在,金风细雨楼与连云寨就是一股势力,我们之前费心铲除了金风细雨楼在朝堂中的势力,可现在,他们却有了边境的数万精锐人马,何况连云寨多有义举,从戚少商开始,到王小石,三任寨主个个擅长收买人心,如今连云寨在江湖上的声望可以说人人皆服,既有连云寨又有金风细雨楼,我们该怎么办?”
狄飞惊听出雷纯语气中的不满,但他的态度依旧如同他那纤尘不然的白衣一般淡然从容:“大小姐还想继续对付金风细雨楼?”
雷纯道:“我要杀柯阮,柯阮没有死,我要杀苏梦枕,苏梦枕也还未死,何况,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做了就不可能再停下,就算我停手,苏梦枕又如何能放过我们?更不必说,想要重振六分半堂,就非要击败金风细雨楼不可。”
狄飞惊听出雷纯已经在犹豫了,她想要退一步,却发现自己根本无路可退。
这让狄飞惊不由叹了口气:“现在不是我们要怎么做,而是苏梦枕要怎么做,如今的决定权在他手上。”
事实上不仅仅是连云寨和金风细雨楼,以前六分半堂得罪的势力可不算少。
雷损虽然投靠权官,但至少保持了相对的独立性,比起做奴才与狂犬,雷损至少做的是一个保持着合作关系的打手角色。
可雷纯却完全将六分半堂带入了奴才与恶犬的角色中去。
既然做了恶犬,自然是主人让咬谁就咬谁,就算主人没让咬的时候,也得狂吠几声。
做了这种事,就别指望不得罪人。
更别说蔡京就算有权,名声却差。
如今不管是苏梦枕还是王小石,既有大势在手,又有正义之名,六分半堂还能如何?
何况……
“戚少商这些年一直未与我们有正面的冲突,但那可不代表戚少商不敢与我们冲突,更不代表他将以前的过节都忘记了。”
雷纯咬了咬嘴唇:“你是说……”
狄飞惊道:“戚少商不动,只能代表他的图谋更大,他手上一定掌握了许多对六分半堂不利的消息与证据,只等关键时刻拿出来让六分半堂永无翻身之日。”
雷纯道:“但直到现在他们也未有所行动,这是不是代表他们有所顾忌?”
那么只要找到这个‘顾忌’,他们就有反击的可能!
狄飞惊却笑了,他笑的低沉细碎,如耳边喃语般温情,可其中的意味却既然不同:“大小姐,有些时候,猫抓到了耗子是不会立刻将它咬死的,甚至会一次又一次的放开爪子,让猎物看到逃跑
的希望,然后再一次落到猫的手里,直到猎物被玩弄的精疲力尽,猫才会仁慈的给予对方死亡。”
“在无望中一次又一次的徒劳尝试,再没有比这样的绝望更折磨人心了。”
狄飞惊根本不管雷纯的脸色,他用一贯沉静的语气做出了论断:“这是报复。”
雷纯的脸上瞬间血色尽褪!
她呆立许久才终于开口:“我去见苏梦枕。”
狄飞惊道:“哦?”
雷纯道:“他至少不会不见我。”
“他当然会见你,”狄飞惊说到此处却是微微一叹:“但那又如何呢?大小姐难道要去乞求苏梦枕施舍的仁慈吗?”
雷纯的睫毛如蝶翼般颤了颤:“不,他从来不是那样的人,我了解他。”
苏梦枕的内心比任何人都要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