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言之听闻她回来后,直接到偏院, 心里甚是疑惑, 此刻寻过来,正好看见这一幕。
宋子茵看到陆言之那一瞬间, 猛地转过身。
不管这个男人是否曾记得自己,可宋子茵想留给他的记忆, 仍旧是从前鲜衣怒马的自己。
而非此刻的落魄。
可陆言之只淡淡的看了一眼, 目光就落到海棠身上, 有些急切担忧“怎才回来?”
海棠心里对他虽有气,但自己将这两人带回来,也算是惹了祸事上身,明日指不定还要陆言之帮忙将人带出去呢,才接了他的话,“回去说。”
陆言之连忙跟在她身后,也不敢多问那两人是怎么回事,就怕再惹海棠生气。
直至回了房,海棠洗漱出来才道“我也不晓得你认出来没,那是镇安伯府的宋子茵, 她身边那身怀六甲的女人, 应该是大公子曾经想娶的丫鬟, 她们要出城, 你可有什么法子?”
媳妇好不容易用得上自己, 这就算没用办法也要办法。“包在我身上便是。”
海棠也算是将二人身份交代清楚了, 见他竟然不多问一句, 有些意外,“你就不好奇,宋子茵怎变成这幅模样么?”隐隐觉得,这样的大事,不该一点动静也没有,也许陆言之知道些什么。
面对她的审视,陆言之实在无法隐瞒,干咳了一声,“宋子千并未被立为世子,就算是镇安伯死了,他也不可能名正言顺的承袭爵位。”
“为何?”这种没有来得及立世子就忽然没了的伯爷侯爷不少,剩下的独子不就理所应当地承袭了爵位么?除非……她心里冒出这个念头,不由得诧异地看向陆言之“要削爵?”
“嗯,虽说各府的府兵最后都归用于朝廷调度,可其实很多府上的府兵,远远已经超过了原有的数量,而且爵位过多封地就多,朝廷所能征收到的税赋根本就不够开支,所以削爵是迟早的事情。镇安伯府的事情,大家都知道,可是宫里的态度在那里摆着,谁也不想去碰这茬,只怕下一个就到自己的身上。”陆言之解释道,从镇安伯府的这件事看来,他依稀可以判断出来,陛下的意图到的是什么了。
而且他的野心,不禁只是削爵这么简单,怕是宗室也不会放过。
前些天听说傅现已经回京,只怕陛下是打算让傅现来做这件事。
各府坐拥府兵过多,的确是个极大的隐患,但是这爵位是他老人家自己册封的,现在又反悔想要收回,好歹在等一等,左右大部份爵位那都是世袭三代而已,难道这点时间都等不得么?
给了别人又反悔想要回来,这算什么道理?
而现在镇安伯府的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却没有一家伸出援助之手,就怕撞在刀口上。
毕竟齐皇正愁着没法子寻他们的难呢。
可既然齐皇已经下定了决心,他们也迟早会被削去爵位,成为普通庶民,倒不如现在扭作一团,齐心抵制齐皇,兴许还有些希望保住爵位。
“这京中排得上名的侯爵就有四五家,更不提伯爵,到时候怕是又要腥风血雨一阵了。”所以这是陆言之想离开京城的缘由?“你想躲开,去别的地方也好,为何一定要去瞻州?”
问题又绕到了上面来,缘由陆言之肯定是不能与之说的,所以最后只能去书房睡。
隔日姐妹俩起来发现此事,早膳的时候便天真无邪地问着陆言之“爹爹,你是不是喜新厌旧,移情别恋,不爱娘了?”
海棠虽说闹脾气,但在孩子们面前,还是跟陆言之相敬如宾。
可是孩子聪明,有什么法子呢?
此刻正低头喝粥的她听到这话,险些被呛着,一时咳得眼泪花都出来了。
陆言之连忙起身给她拍着后背,“你慢些,可要喝些水?”
海棠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正要训斥俩孩子哪里听来的胡言乱语。
那陆嫣嫣已经用审视的目光盯着陆言之,“爹爹,您不说话,是不是真的不爱娘,也不要我们了?”
“没有。”陆言之偷偷朝海棠看了一眼,也不知是因刚呛着还是怎的,她的脸颊上,有一抹浅浅的红晕。
“那你说,只爱娘一人。”陆婠绾步步紧逼,跟着姐姐的进度,一点喘息的机会都不给陆言之。
“对,还要发誓。”陆嫣嫣也强调,只随口一说,当不得数的。
海棠握着勺子的动作逐渐放得缓慢下来,仔细想了想,她跟陆言之,这也做了快两年的夫妻,同床也快小半年了。当然了,各睡各的,有时候她都好奇,这陆言之是不是不喜欢自己,还是根本就不行?
不过这种话怎好问出口?而且陆言之也从不曾表示喜欢过她,与她在一起,应该就是责任而已。
所以海棠觉得,这样也可。所以每次去北安王府,那边隐晦地问起她肚子没动静的事情,她都给搪塞过去了。
但现在,问他爱不爱自己的话,被孩子们提起,虽说觉得有些窘迫,但海棠也有些好奇,自己在他心里,是个搭伙过日
子的孩子她娘,还是能进一步发展?
所以此刻也偷偷地朝陆言之瞟过去。
没想到正好被陆言之捉到此举,吓得急忙收回目光。
想是有些心虚,连忙责斥着两个孩子,“好好吃饭,吃那么多还塞不住你们的嘴?”
但是,陆嫣嫣陆婠绾却是不怕她,反而催促着陆言之,“爹,你快发誓啊,你没看见娘都恼羞成怒了?”开始殃及鱼池了。
海棠冤枉,她什么时候恼羞成怒了?可是现在解释,就等于掩饰,所以选择自闭算了。
又觉得有些尴尬,孩子现在大部分时间跟着自己,陆言之别以为是自己教她们的吧?
冤死了。
可就在这时,只听陆言之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有些像是哄孩子们的味道,“好好,我发誓,我陆言之,此生只爱我妻海棠一人,若有二心,天打雷劈。”
只是他这誓发完了,却没有去问孩子们可否满意,而是弯下腰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问,“我的妻,这样,你可满意?”
海棠将近愣了两秒,这才猛地反应过来,连忙向后缩了缩,“你怎同孩子们一起胡闹?”然后放下碗筷,“我去看看她们准备好了没。”
陆言之见她落荒而逃的身影,不但不去追,眼里反而多了几丝孩子们没察觉到的兴奋神采。
他还在想,就算是块石头,但是这也搂着睡了好几个月,应该捂热了。
何况是个人呢?
可见,那句话说的甚好,相濡以沫的夫妻,也不见得非要有什么刻骨铭心的爱情,所有的情意于这日常中慢慢滋生,随着年月而逐渐茂盛繁开,最后随着生命的尽头,一切凋零化作尘土。
至死,化作尘土,也是一起的。
话说海棠到偏院,宋子茵二人已经准备好了,剑心盯了一个晚上,并没有发现异常,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海棠还是让剑心随着陆言之一起护送她们出城。
此事有了交托处,海棠也顺道在偏院里整理自己的菜畦。
两个孩子寻了过来,蹲在她身边拿着小锄头在旁边挖着小坑做陷阱玩儿,活脱脱就是这个年纪才有的行为,不多会儿就跟泥猴子一般。让海棠纳闷起来,早上那别是陆言之教她们,特意下套试探自己?
毕竟那读书人的心啊,一点不耿直。
还未到午时,陆言之就回来了,手里攥着一把向日葵。
“爹爹哪里摘的迎阳花?真是糟蹋了,再等一等,就可以吃瓜子了。”姐妹俩一看见陆言之那手里黄灿灿的向日葵,便有些埋怨起他不会忆苦思甜,糟蹋粮食。
陆言之摸了摸俩小丫头的脑袋,越过她们姐妹俩,直接到海棠跟前,“我见房间的花也该换了,所以回来的路上看到这些迎阳花,特意摘回来,送给你。”
海棠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接过这把向日葵,“难得你长心一回。”往昔花枯了也没见他有半点动静,如今房间里的花还能放两三日,他反而积极起来。
陆言之逐笑,“你这是在埋怨我么?那日后房间里的花,都由我来摘。”
海棠原本还想回他一句,忽然脸颊有些发烫。
这向日葵的花语
入目无他人,四下皆是你……
是她多想了么?
对,一定是多想了,他怎么可能知道这些?一面又有些责怪自己沉不住气,乱七八糟想什么?像是从前那样不好么?
可是感情这种东西,就像是一潭平静的湖水,当有人掷之以石,砸得一圈圈波纹荡漾,还如能平静下来
关键这砸石头的人,没打算停下来啊。
所以这心,到底被扰乱了。
姐妹疑惑地看着拿着花匆匆离开的海棠,有些弄不清楚,娘似乎又不高兴了。“爹,您看吧,娘可能又生气了,篓子里的菜都没拿。”
陆言之寻思着,怎么不像是生气呢?蹲下身捡起篓子,“那嫣嫣和婠婠说,该怎么哄娘?”
“当然是给娘买好看的衣服好首饰,胭脂也成。”
“给娘很多银子,娘就最喜欢银子,我知道娘在床底下,藏了好多银票。”
陆言之听到她们俩的建议,有些失望。
家里这银子大部份都是海棠的……自己的俸禄也是她在保管,平日的零花钱也她给,哪里有多余的银子给她?
至于买首饰买胭脂没衣服,那就更不用了。
现在京城最受欢迎的衣裳首饰胭脂,都是海棠店里。
这让陆言之头一次发现,哄娘子高兴,比入仕难多了。
下午陆言之又进了宫里一趟,澹台若心来时,与她提起那镇安伯府的事,说那宋子茵与小厮的绯闻,不免是唏嘘不已,“我娘说后院里,多是是这种事情,那瞒得住的就瞒,瞒不住也就毁了,不过说起来这几个月,都不曾见她去出门。”
海棠想起宋子茵那惨样,只怕是一直被关着,哪里能出门?不过此事并未与澹台若心说。
傍晚的时候,还不见陆言之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