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从宫殿顶端参差不齐的琉璃瓦间射出第一道光芒时,太子赵迁已率领着柳采娉以及诸多嫔妾,浩浩荡荡地出发了。可能是为避风头的缘故,他们穿的衣服与平时并不同。整体装扮虽然光鲜气派,但看起来更像富家子弟。也许这样是最好的,只露出三分贵,余下的七分皆掩去了,既不会被普通老百姓轻看了去,也不会因身份的敏感与显赫,而失去了与众同乐的随意感。
薛浅芜跟在队伍的末尾,顺着眉低着眼,使自己泯然于随行的侍婢中。走到宫门的时候,薛浅芜原想着会严查,哪想到大约是早形成了惯例,往年此时都没出过什么差错,今年也松泛了。守门大哥一脸谄笑地送太子走远,省去了任何询问和盘查。
薛浅芜心里难免有些慌,惴惴落在最后,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正是那返回的守门侍卫。
愣过来时,心里突突直跳,暗叫不妙,完了。正等着侍卫的刁难,他却不怀好意地看她了一眼,笑得贼兮兮的:“小妹子可真漂亮啊!就是太马虎了,走路也不注意脚下,仔细绊着脚摔倒了,万一破了相实在可惜了!妹子必是飞黄腾达的命,别忘了在太子面前为哥哥进些美言啊!”
薛浅芜顿时舒了口气儿,原来是个拍马屁的。敢情这门卫盘算着,凡是能跟太子同出宫的,都是有头有脸的高地位丫鬟,与太子接近的机会较多,指不定哪一位攀上枝头,就是主子级别的人物了。有备无患,疏通关系,提前做好工作,有朝一日才有可能命运垂青,不再干这守宫门的苦差。
薛浅芜低笑道:“哪能忘了哥哥的好处呢?”说罢嫣然而去。
守门侍卫不料想能得到这样的回应,登时呆在那里,看着人群远逝。
薛浅芜久未做运动,在宫里也没干过粗重活,脚力竟赶不上轿夫、丫鬟。三步并作两步,连走带跑,才没被甩太远。
走到中途,薛浅芜索性慢了下来。反正是要逃的,他们走得快,把她撇下了,随意找个蔽处一躲,不就成了。
计划跟不上变化,过了不一会儿,随从侍卫从前面挪步到后面,很粗鲁地催促她道:“快些快些!再磨蹭就挨鞭子了!”
薛浅芜窝了一肚子火,还真是晦气。刚动动歪脑筋,还没来得及付诸于行动,就被盯上梢了。看来,不能太孤立显眼了,还得继续乖乖跟着队伍行进吧。
直到河边,那位随从都没放松对薛浅芜的注意力。薛浅芜只不看他,保持绝对低调。她明白的,越张望他,就像想作弊的学生偷瞄巡考一样,被抓几率越大。
抬眼往水面上看去,薛浅芜的心情不禁好起来了。绿水如蛇,浪花滔滔,如珠溅玉,望不见底。大大小小的花龙舟宛然活龙,在水波上颠簸起伏。快乐的孩子们大喊大叫,俊男丽女也感染了这难得的欢喜气氛,嬉戏着笑闹着,有的深闺女子竟然赤起了足,弯腰捧水,欢快地向远处洒着。身上着了水点的人,也不生气,只当是祥瑞好兆头,能祛灾去病的。
正看得羡慕时,忽听赵迁喊道:“杜琢,你去那边看看,挑一条最大的龙舟!”
薛浅芜心一紧,生怕他看见了。却见刚才盯梢自己的随从应一声,闪身去了。薛浅芜窃自高兴道,天助我也,这跟屁虫终于走了。
此时不逃,更待何时?故意往外围站,只趁那叫杜琢的忙着指挥大家上船时,一溜了之。
不需多时,杜琢已引着一位年轻魁梧的舵者,开着艘豪华巨大的花龙舟来了。舵者一看这等场面,心里已然有数,非富即贵。恭敬地拜见了,笑道:“公子真是幸运。整条水上,再没有比我这艘更好的龙舟了!”
赵迁未作回答,叫人付了银子,径直往龙舟上去了。太子妃柳采娉怯怯地紧跟了一步,扶住了太子的手臂:“臣妾晕水。”
赵迁随口答道:“让丫鬟扶着点。”
柳采娉眼波盈盈的,比水儿还柔情:“有太子在身边,臣妾不怕。”
赵迁笑而不语,搀住了她。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娇叫声:“太子,臣妾晕船!”“太子,臣妾晕舱!”“太子,臣妾一看不见您就发晕!”
薛浅芜看赵迁被众美人缠得分身乏术,杜琢周旋期间,忙着安置诸芳。于是收回就要抬上船的右脚,一个转身,没入了人群中。走开了百十步远后,确定不会被认出时,又往船上望了最后一眼。
这一望之下,心跳慢了一拍儿。只见一位窈窕女子,正立在船头向这边凝望。因隔得远,并看不甚清那女子样貌,但形体很是像丝栾。从她的姿态看,她已经看薛浅芜很久了。
薛浅芜祈祷着那位女子就是丝栾。作为自己曾经的好姐妹,她该帮一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