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败落不堪的荒宅,虽然约摸只有东方爷新府邸的一半大小,可也比得寻常家户的十来倍了。置身其中,古藤老树遮天蔽日,枝枝碍路,叶叶障目,视线所见不过数尺之远,满瞳孔里尽是绿意盎然。因为没人修整的缘故,长势恣肆茂盛,无拘无束,颇有几分原始森林的神秘与沉闷感。脚底下的枯叶常年堆积,腐化不及,竟积攒了水桶深的厚厚一层,踩上去软绵绵松垫垫的,恍然一失足就会陷进去,没入微生物的海洋。
薛浅芜和绣姑无法并肩,无法牵手,因为缝隙能容一人通过就奢侈了。用手拂开眼前的藤蔓时,一些带刺的条儿还在手背上揦下了长长的痕迹,血珠似浸非浸而出,点点斑斑。更有些扑扇着透明绿翅膀的小虫子,黑色的豆子眼险恻恻的,似乎在充满敌意地警惕着你,你纵不伤害它,它也要趁你不防之时阴你一下不可。
越走越是寂静,静得听不到了街市上的喧哗叫卖,只有二人的呼吸声,以及此起彼伏的蝉鸣虫叫,偶尔还会传来怪异的嘶沙声,大约是不常见的兽类所发。薛浅芜饶是胆大,可也仅是憨胆罢了,与人逞强好胜时有些精神劲儿,一旦来到野生世界,遇到的可能是比她更憨胆的动物,赢的未必就是她了。
绣姑以往修心,夜间都是在林子里悬绳睡的,但是那片林子疏朗多了,小小蚊虫之类纵不乏缺,野兽却无隐蔽藏身之处。人被蚊虫叮咬两口,裸露的皮肤上偶尔起几处红斑点,总不致于送去性命。这儿就不太一样了,既得担心头顶上面,又得注意脚板下面,甚至身后也需回顾着点儿,以免背腹受敌。
绣姑脚步很踌躇了,几次费劲儿拉住前面的薛浅芜,想要退到出发地儿。可是密密匝匝千条万缝之间,哪有一路可供回头?薛浅芜道:“这还没看到什么呢,你想往哪儿去?”
绣姑急道:“等看到什么时,可就晚了!当务之急,我们需要安全地退回去……”
“你童年在这儿生活过,在眼前的杂乱之中,尚且没有方向感……”薛浅芜道:“想要走出局去,谈何容易?索性不管不顾,走到哪儿算哪儿了!”
绣姑皱着眉道:“现在你我受伤还不严重,如果再走下去,手臂上被挂伤的地方越多,血腥味儿越大,怕会引来一些凶猛虫兽之类,那时我俩就避不及了!”
薛浅芜忖着此话有理,她宁可被南宫峙礼暗算死,也不想填充野兽腹,思量了片刻道:“要不咱们找个草木稀疏的落脚地,观察一番形势再说?”
绣姑摇头道:“纵是草木最稀疏的地方,以咱俩的高度,也观察不到林子外的形势……”
“那该如何是好?”薛浅芜亦不想在这周转不开身子的地方瞎搅缠了。在密林丛里摸索了这么久,风透不进来,空气流通不动,感觉胸腔闷得生疼,似乎微一低头,张开嘴就能吐出一升血来。
绣姑极力在脑海中搜索着这片故宅的残留信息。可惜当时年幼,在成长的时光里,很多东西都模糊成了一片浑浑沌沌,能记得的只是整体影像,关于细节布局早已淡去。
薛浅芜看她冥神苦思,忍不住提醒道:“有没有这样一块地儿,明显高出别处许多,人立上去,一览众物皆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