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兮去了一趟刘氏的院子,刘氏长话短说地将石丫头她娘丁大花所说的东西,给湛兮交代了一遍。
原来石丫头石青竹,她确实不是丁大花生的女儿,她的母亲是外乡人,怀着孕的时候,流落到了丁大花娘家所在的村子里。
丁大花回娘家的时候和这个外来的、还怀着崽的寡妇一见如故,后来她得了些妇科病,差点没命了,还是这个不显山露水却会一点医术的寡妇救了她,丁大花从此对这位闺中密友感恩戴德。
丁大花从来没有过问过对方的过去,那显然就不是什么愉快的记忆。一直到这个寡妇病重,要将才一岁多大的石青竹托孤给丁大花,丁大花才晓得了对方的过去。
寡妇说自己是个被拐子拐走的孩子。
她七八岁的时候,在冬日里穿着薄薄的里衣,发着高烧,被拐子判定活不了了后,就被随意丢弃在了山道上。
那附近有个老郎中,那一年冬天他决定最后一次上山看看能不能采着一些什么,就发现了这个可怜的孩子。
郎中生了恻隐之心,便将她带回家去,死马当活马医地灌了一些汤药,天可怜见的,她最后坚强地活了下来。
可是三天两夜高烧,却令她失去了之前的记忆。
她忘记了过去,她……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第47章
这个山道里捡来的小姑娘,高烧三日后终于清醒了过来,万幸的是她没有烧傻,而不幸的是她失去了自己的记忆,她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忘记了自己的爹娘是谁,忘记了自己的故乡在哪里……
她再也没有办法找到回家的路了,或许爷娘站在她眼前,她恐怕都会认不出来。
如果就这样离开了老郎中的医馆,那这样的世道里,她定然是会活不下去的。老郎中算不得什么悬壶救世之人,但到底是动了恻隐之心才将她救了回来,情况既已经如此,他家境尚且不错,多养活一张口也不至于倾家荡产,终究是好心地将这姑娘留了下来。
因着这姑娘没名没姓,老郎中的妻子最后便给她取了个名,叫仙芝。「仙芝」就是灵芝,本草经里头说它有起死回生之效,起死回生啊……与这孩子的遭遇何等相似!
她跟着老郎中姓金,自打那以后,她的名字就叫金仙芝。
后来老郎中的妻子浆洗金仙芝穿着的那件里衣时,才发现这孩子仅剩的这件里衣的特殊之处:它质地绵软、触感细腻,便是家境在十里八乡都排的上号的老郎中,也从未见过这般的料子。
老郎中后来委托了人去打听,多年后他才晓得这是广府一带梧桐华树(木棉树)的棉花所制,其工艺又似是崖州一带黎族人的弹纺棉花技艺……这如何看,都不是寻常孩子家能用得上的。
广府和崖州,那是南边的地儿,而老郎中所在的凉州,却是大雍西北边上的地界啊……这可怜的孩子,竟被拐了那般远。
老郎中也托了些商人去南边的地界儿传过信,但路途遥远,交通不便,而他又只是偏远地界的一个小小郎中,哪有那么大能量能给这什么都记不得的孩子找到亲人?
刘氏说到此处,也是心中沉重:「丁大娘还说,金仙芝的那件里衣,在衣襟的内侧,还绣了一只小小的青竹,但是那时候老郎中的妇人已经将名字给她取好了,便没有再改,说是日后她有了儿女,再取名为『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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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郎中是厚道人,他从未瞒着金仙芝的身世,还曾告诉对方自己的猜测--「你当生于富贵之家,你家中就算不是地方豪强或门阀士族,也应是豪商巨贾。」
老郎中的夫人甚至一再交代金仙芝要将这件里衣保存好--「这可是你找到『家』的唯一的线索了,仙芝,你要切记切记!」
只是可能金仙芝年纪尚小,又没了过往的记忆,而老郎中夫妇待她宛如亲女,她日子过得还算快乐,对「陌生」的不知道在何处的爷娘,并没有太重的执念。
老郎中家里仅有一个儿子,对于自己的衣钵,老郎中他并没有传男不传女的想法,见金仙芝勤奋好学,又颇有天赋,便让金仙芝与自己的儿子一同跟着自己学医。
金仙芝与老郎中的儿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一块长大,最后情投意合,终究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在老郎中夫妇二人的见证下,两人喜结连理,也过了好些年的幸福安康的日子。
可惜好景不长,那块地儿后来遭了时疫,那时夺嫡之争正激烈,时任州牧为了不给自己支持的皇子的名声抹黑,他对时疫的处理方法简单粗暴,那便是强行压下一切消息,直接封锁那一片的城,让里面的得了时疫的人直接耗死,不让时疫传染出去,便无后顾之忧了。
哦,说起此事湛兮有点印象,毕竟在任上就被拖出去剁脑袋的州牧是真的不常见。听说先皇虽然缠绵病榻,但到底不是个昏君,得了消息直接派人去把那州牧拖出去砍了,顺带那个皇子也没了继承的希望。
幸运的是,时疫来临之前,金仙芝恰好与丈夫离家外出,去了外地采购药材,因而错过了这一次时疫,而等他们回到「家」的附近,却发现城却已经封锁了,他们进不去那座「死城」,就此突然成了无家可归之人。
年轻的夫妻两人,连老郎中夫妇最后一面都未能见着。
然而庶民的命大概就是如此的悲愤又无力的吧,痛哭过后,小郎中便也只能打起精神,振作了起来。
他最终决定带着自己的妻子上京都去寻找亲人,投奔自己在京都某个药堂坐馆的伯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