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张着口,那些没能吐出的字句停在唇齿间,要颤抖着发出音节。
“好好对贵人,不可以欺负他”“要多为贵人着想,时时陪伴在他身边”“贵人受了很多苦,当用更多的爱为他填平”“贵人真的是很好的人,值得被珍重一生”……
还有
“就算是这样,就算贵人不再需要我,我也可以留在这里吗”。
她理不清自己混乱的思绪,连深思的勇气都没有,但万欣确信,楼外月完全能够明白她的意思。
“……”
她忽捂着脸,肩膀抽搐着抽泣起来,万欣不明白自己又是哭什么,可还是那句话,楼外月全都明白。
万欣攥着那方楼外月留给她的丝帕,一边抖抖索索地哭,一边把眼泪擦干了。
她也跟着跳下屋檐,却没有跟上去,万欣想,去给当年天涯阁那些战死的人上炷香吧。
她先是走,然后小步跑了起来,一蹦一跳的,像只缺心眼的兔子。
楼外月老远都能听见少女清脆的笑声,他没有回头去看,更遑论呵斥她的不守规矩,楼外月只深深弯着唇角。
脚下走的这条路,在这九日以来他徘徊过无数次,哪怕闭着眼,他也能分毫不差地来到那道朝思暮想的房门前,这段时间左右玉珍珍在病中,楼外月不可能真的离开,他便欣然依戚阳天所言,月出而去,日升而归,在来到天涯阁第一日由楼外月亲手划下的那道剑痕,如今血泥深深浸润其中。
他浑身血腥,隔着一扇聊胜于无的门,一堵一推就垮的墙,在玉珍珍的卧榻前焦躁地徘徊,犹如馋人肉馋得狠了的恶鬼,谁见了都要为此做一场噩梦。
而现在,他已推开了房门,迈出那无可挽回的第一步。
不,并非第一步。
深陷泥潭,才发现积重难返。
玉珍珍的头朝着门的方向轻轻歪着,他眉心蹙起皱痕,像在春风里没来得及绽放的一瓣花,最娇嫩的色彩堆在那蕊心深处,只消稍微用手指拨开,就能窥见其中的芳华。
楼外月高声道:“玉珍珍!”
青年眉心蹙得更深,似乎随时都会翻身不理人,楼外月却走上前,也不管难以安眠的儿子好不容易睡了过去,更不在乎现下是三更半夜,坐到床边,又热切地唤了一遍:“玉珍珍,醒醒,玉珍珍!”
这样不停歇的呼唤中,玉珍珍从昏沉的梦里挣脱,他勉力抬起重若千钧的眼皮,看见一张可恨至极的脸。
几乎是刹那间,玉珍珍的表情变得十足漠然,青年用力咬紧了牙关,压下心头那些漫出的酸苦情绪,正打算不咸不淡来两句冷嘲热讽的话,结果那多日不见的父亲一个招呼都不打,就直接伸手把他从被窝里抱起来了。
楼外月双手提在玉珍珍腋下,又拢住那一把细窄的腰,好使得虚弱无力的玉珍珍能稳稳当当坐在床上听自己说话。
玉珍珍的嘴因惊异张开了一点,浓黑发丝贴在颊边,他如同一只惯来亲人,就是发了大脾气也拿不定主意,究竟该不该伸爪子的猫:“你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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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欣:假装民主的专制家长最讨厌了.jpg
楼外月:恍然大悟.jpg
楼外月:立刻去找玉珍珍说清楚,但具体要说清楚什么看临场发挥
玉珍珍:我在睡觉你来吵我,你有病是吧.jpg
第96章 88
这一开口,九天来被避而不见的委屈就翻涌而出,玉珍珍眼圈登时都红了,本来生病的人便格外脆弱,他伤心又委屈,分明想着在稍微能起身后就要立刻离开这里,去楼外月永远都找不到的地方了却残生,可当真的被父亲避开了,他又简直无法再多忍耐半刻。
所有压抑已久的情绪就在此刻爆发,而玉珍珍的身体,也根本承受不了他那奔腾不休的热血。
撞开心窍的洪流从不因人力停歇。
登时,他眼前天旋地转般一阵阵发黑,也不管自己会不会倒下,就先急着要去推开楼外月:“放手!不是不想见我吗?不是一直躲着我吗?现在又来找我做什么!放手,我要睡了,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