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会羡慕一个窝囊废?他除了有个叫楼外月的父亲,身上还有什么值得拿出来称道的地方吗?”
“……我爹没有死!”
“他一定还会回来,他会来接我的!”
“我答应你们了!我全都答应!我不会再反抗!不要动天涯阁!那是我爹留下来的东西!”
“我错了,是我不好,求求你了怪我吧!都是我的错!不要去杀天涯阁的孩子!他们都还很小!”
彼时,沈晚以扇遮面,精致的容颜上,唇角鄙夷地向下一瞥,他朝方璧山低声道:“瞧瞧,真是没用到了极点,楼外月怎么会有这么个儿子。”
方璧山不语,却点头认可。
火光滔天,少年跪在被焚毁大半的望月阁前,佝偻着脊背,对着那一地的尸体,凄惨地痛哭出声。
窝囊废。菟丝花。玉珍珍。
真是三个匹配的词。
“你在干什么?”
提问声又一次响起,春夜,那只艳鬼寄生在爱欲里,发丝如蛛网,缠着一只被吸干汁水的猎物。
他又是艳鬼,又是猎物,他空空笑了起来,反问道:“你说呢?”
楼外月的剑气势如虹贯穿心口时,方璧山好像听见了某种东西破碎的声音,很熟悉,可他想不起来是什么了。
啊,他想起来了,他想来了啊,是被猫咪推落的花瓶,是被顽童摔坏的瓷碗,是……是一块美玉,被反复粉碎的声音。
砍柴人的长子,也曾握有这样一块美玉,光洁无暇,如天上明月,但又比那更柔和,它无时无刻不散发着润泽的光。
它好漂亮。
它真可爱。
它是他这一生都不愿放手的宝物。
方璧山童年,跟随父亲去冬天的山里砍柴,看见树枝上悬挂的冰凌,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他掰了一根下来握在手里,不多时就化了。
“不能握那么紧,其实最好就不要掰下来。”父亲见状,笑着对愣住的儿子道,“我们的手心都很粗糙,所以有时越喜欢,越要放开。”
父亲虽是砍柴人,却会偷偷跑到学堂墙下,听里面的先生讲何为鸿蒙之初。
方璧山看着掌心四溢的水,也笑了:“我知道啦!”
“……唔!”
他再也无法压抑剧痛,生生呕出一口血,玉山倾颓,方璧山倒地,手里的剑再无力握紧,滚进了尘土里。楼外月没有急着把剑抽出来,一脚踩在他胸前,闲闲道:“你是做了什么坏事,才让那个小姑娘这么讨厌你?”
他……做了很多坏事。
抛弃父母,丢弃过往,来到这江湖,只为实现自己成为人上人的梦。
可上天也曾给他悔改的机会。
砍柴人的长子,本可用粗糙的掌心,护住那濒临碎裂的美玉。
方璧山的意识一点点涣散,他用尽最后的气力转过脑袋,模糊的视线看向山间小路,仿佛这样就能看见那辆远去的马车,看见那藏在马车里的人。
楼外月又道:“我听见你说啦,我是楼外月,是什么天涯阁的阁主,这倒不要紧,我问你,玉珍珍是谁?和我到底是什么关系?”
“寿山,爹和娘不求你多有出息,哪怕只当个砍柴人也不要紧,但一定要平平安安,长命百岁啊!”
他是方璧山,他也是方寿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