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这是一处小小后院,那头却是截然迥异的偌大酒肆,人声鼎沸。

来人进了来,不入酒肆,而是走到这光秃秃的院中唯一一株花草跟前。

院中别处只是没有什么灌木草丛,地上好歹匍匐着一层薄薄的绿意。可这株花“脚”底下一圈,在和风细雨的春光里,肥沃的土壤上别说一根草叶,就是半颗新芽都不见踪影。

如此霸道娇贵的花,枝头正停落一颗小巧玲珑的雀鸟。那雀的小尖喙低头一啄,小半片柔软若美人娇嫩嘴唇的花瓣便被它叼在口中。

正当小雀欢欣喜悦的时候,却突的被后头袭来的一张大掌兜头网住,松松的笼着它的手指相互紧扣,仿若一压狂傲五百年的五指山,无论如何也逃不出掌心。下一刻又忽的山禁崩毁,它振翅就要高飞,却撞上了笼子的拦截。

“我这株玉醉春风价值几何,你可知?”跪坐在花前的竟还有一个人,他扬起头来,用嶙峋的高颧骨“睥睨”为鸟作伥的鸟主人。

“我当然不知,我是养鸟的,要知道花的贵贱作甚?”鸟主人摆摆手随意道。

“那江南花家富甲一方,地产无数,他们家排行第七的小公子前些时日独身一人搬来此地,你可知?”花主人板着脸,阴翳的目光在对面那人身上逡巡。

“我当然知,我是开歌楼的,不知道这么明晃晃的消息岂能行?”鸟主人道。

“那花七公子亦是个爱花如痴之人,养了满满当当一座小楼的花,你可知?”花主人磨牙。

“我当然不知,我是养鸟的,哪里会关心养花的人养了多少花?”

花主人忿而怒吼:“就是花公子那整座楼的花加起来,都不及我这宝贝玉儿!你可知?”

鸟主人缩缩脖子:“这我真不知了,那你这宝贝花未免太贵价了,莫不是被奸商坑骗了去?”

“放你那小雀鸟的屁!”花主人唾他一口沫子,“我家宝贝玉儿可是传闻中盗帅楚留香所用的奇花郁金香的远亲,贵不可言!”

“嗨~奸商还吹嘘我这小雀儿长大了,一身铁骨轻巧而坚不可摧,乃是那小李探花李寻欢的特制飞刀所用的稀有原材。”鸟主人举起手中鸟笼说道。

“李寻欢不是说他那些飞刀都是寻常铁匠铺打造出来的?”花主人狐疑地打量起笼中身材圆滚滚、毛羽滑溜溜的玲珑小雀。

鸟主人垂下笼子,不以为意道:“谁知道呢?反正我养了它三年,还是这么一丁点大。养着逗个乐罢,怪有意思的。”

花主人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我这花定是真的……真的!……楚香帅的花的亲戚,远亲就不算真的了么?” 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玉醉春风和郁金香同姓”,什么“都香得很”之类,引得鸟主人和小雀鸟哄笑起来,后院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鸟主人笑完,说道:“你这楚花的远亲不知真假,我这也有个楚香帅的风闻消息不知真假。”

花主人见他勾勾手,凑过耳去听。

“就一个新开张没多少时日的小茶馆出来的消息?你也当真?”花主人冷笑道。

鸟主人:“反正听上去像模像样,咱收集来,也就是给大家伙醉饮前逗个乐。”

花主人直勾勾的盯着他的眼睛,缓缓道:“是怪有道理的。”

一双酒肆杂役和歌楼奴人受了指令,被差遣出来,一路来到一间新开张的茶馆,门口顶上匾刻江湖茶馆。

熟门熟路,换好专门打探时的装束,进了别家的大门,钻进气氛热火朝天的客人中。

“哟呵,这生意,行情不错嘛。”瞧这一眼望去,几乎座无虚席。

“赶紧的,正活要紧。”他俩躲着人,手在桌下盲记些符号,辅助头脑的记忆。

最前方又一次坐上案前的陆懒得用醒木了,直接重掌拍桌,照样响亮,反正这具游戏角色的身体结实得很,不痛不痒。

“啪!啪!啪啪!”

行了,也能用,注意力差不多都集中过来了。

“世人皆知,世事无常。生老病死,人生常事。”

“诗人有言:‘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有那样一个苦命人孤家寡人,垂垂老矣,却生了病,欠了债,最后又不小心中了一种奇毒,使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痛不欲生,活着对他来说,已然是种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