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景行推开栏杆朝前跑去,迎面走来一长队人,不偏不倚撞个正着。正是一身暗金玄袍的谢兰因,他刚下朝,头上还带着琉冕,神情莫测得很。
夏知心里暗骂,这小孩也太能闯事了。
“奴才参见陛下。”夏知小步跑上去跪下,顺势拉了寒景行一把,要他也跪。
寒景行性子比他想象中硬得多,被拽得后退两步,却怎么也不肯跪下。
总管太监斥道:“大胆什么人,见到陛下还不快跪下!”寒景行气瞪着一双眼,仍然不为所动。总管问夏知:“这是哪里来的野孩子?怎么叫他宫中乱跑,不成体统冲撞陛下,你担待的起吗!”
夏知还没开口,寒景行回嘴道:“你才是野孩子,我是寒府寒武之子寒景行,你一个阉人注意和我说话的态度!”
太监指着他:“你……”
在一旁看着的谢兰因饶有兴致地打量寒景行,出声:“景行,你过来,让朕看看。”
谢兰因一出声,其他人都不敢吭声了。
寒景行沉住气站了一会儿,慢腾腾走过去,跪下行礼,并请了安。
谢兰因向他走近两步,“把头再抬高一点。”
寒景行抬头直视他,眼睛里藏着毫无掩饰的反感,还夹带有一丝好奇。
谢兰因似乎很满意,让他站起来,重重拍了拍寒景行的肩膀:“长高了。你祖父可还好?”
“这要多谢陛下,他一切都好。”
年纪小小,讽刺之意已经溢于言表,其他人不禁都为他的失礼握了一把汗。谢兰因突然哈哈笑起来,道:“性子如此率直,和你叔父截然不同。朕喜欢。”谢兰因抬手,“赏。”
内侍领命:“是。”
说完谢兰因便疾步走开了,他急着去见寒无见,自然不会多留步在小插曲上。其他人也都松一口气,这哪里是喜欢率直的性子,这明明就是因为寒景行生了一张太像寒无见的脸,性格又跟皇帝他自己一样尖锐,可想他多满意了。
寒无见撑着头都快睡着了,谢兰因在门口咳嗽两声,寒无见如梦惊醒,看向谢兰因,笑了:“你来了。”
“怎么,做恶梦了吗?”
“好像是,”寒无见搁下狼毫,站起来,“记不太清了。”
谢兰因亦向他走来,弯腰搂抱他的腰,顺遂地亲了亲他的脸:“这是好兆头。宫里老人说,梦都是相反的。你做了恶梦,说明我们未来一定顺遂。”
“你什么时候也信起这些了。”谢兰因的冕旒垂进寒无见脖子里,凉凉的,寒无见拨了一下,“刚下朝就过来,把你急的。照你听的那些老人的说法,婚前双方最好不要见面呢。”
谢兰因听了,还真煞有介事地考虑了起来,“这个……我不想见不到你,这几天不缠着你睡觉不就好了。”他想起来什么,“这样说起来,到时候去迎你,怎么迎?不能出宫再回宫吧?”
寒无见道:“绕一圈或者头天去林伯那里都行。轿子就不用了,真不用,我马术还是很好的。”
“好啊,到时候,和你打马观花也很好。”谢兰因抚了抚寒无见的面容,“你当天一定很好看。我既期待,又有些害怕。”
“这有什么好怕的?你后悔了?”
“没有,害怕可能说的不很准确。我的意思是,我既想让全天下的人都看到你我大婚的模样,又想你只教我一个人看。”
说起这些,谢兰因整个人身上的沉郁之气都散了,眼睛里的神采熠熠生光,对着寒无见像对待一件爱不释手的珍品,什么话都止不住。
寒无见无意抬头望了一眼宫墙边的梧桐,已经深秋,梧桐萧索,树影后有什么彩色的物什在晃动。
谢兰因又轻快提起寒景行:“景行越发像你了,我今天撞见他了,本来想哄他叫我皇叔父,但他性子烈得很,颇有几分我的影子。你上次不是说他要院试还是什么了吗,下次把他叫过来我跟你一起考他,你出题都不怎么考格律……你怎么了?”
梧桐后面有一只风筝。已经不是秋高气爽的天气了,没有风,天气冷得扎实,肃穆氛围冰水一样缓缓渗透京城,连张贴起来的大红喜字也有些压不下去。
有什么人会在这种时刻放风筝。
谢兰因又叫了一声寒无见,不开心地按了按他的手心,寒无见快速不失尴尬地笑了一下,几乎有些冲动。“啊,是吗,你说景行?他是挺……我考了他经学的,他自己不太爱诗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