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觉得左澹言之有理,众人也都散了,那些隐约的不忿各自压在心里,谁也没再提。
左澹瞥了眼窗外,心里默念着方才讲的话。
只要不出错。
下衙时元景明破天荒地来找,商闻柳忙着办案,许久没见过他,他也没说来意,两人并肩出了衙门,一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卷宗也看了许久,期间左澹来打听了好几回,”元景明提着灯,一脚把小石子踢出老远,“如今大人官至正五品,不必再偷摸着到我照磨所来了。下官往后恐怕难见到大人,不知是该祝君之高升,还是该哀我之踽踽。”
元景明没有发挥他平时说话招人厌的功力,此刻倒像是在说人话了。商闻柳知道他是在打趣,前头有车马过路,两人停下:“cun和兄何必揶揄我呢。”
“我是心焦。”元景明轻哼,说:“卷宗之事始终没有定论,他想做什么我根本不清楚。”
元景明话音里有些狠辣:“咱们算半个知交,有的事我不瞒着你,我打算杀了他。”
这话轻飘飘的,就如同吃饭睡觉一般自然,商闻柳初时还在笑,听罢眉毛一抖:“浑说什么,你我都是掌刑狱的官,这话我只当没听见。”
“我和他有不共戴天之仇,否则不会铤而走险,把赌注都压在你身上。”元景明轻轻一笑:“换个说法也成,我要断了他的仕途,这和让他死也没什么区别。”
车马辚辚驶过,元景明往前继续走:“今日你被叫出去,我正好路过他们那屋,左澹这厮又在挑拨,你明日去衙门,不一定受待见。或者说,一定不受待见。”
商闻柳站在原地没动,说:“你想让我帮你?”
“杀人者人恒杀之,他该死。即便手未掇刀,难道就是善人了么?”灯笼半道折转,元景明回身,面对他站着:“他改换卷宗顺序,跟在洛侍郎后面吮痈ti‘an痣,其心难道不诡恶?你不是帮我,你是在帮你自己啊。”
第151章 送别
昏暗的一条回廊,引路的下人面目阴郁,洛汲不时侧目,后背被一种近似毒蛇的阴冷感激得起栗。
郑士谋府上的下人里,哑巴最多,其次就是他养了多年的家生子,忠诚可信,不在他府上伺候的,几乎都被遣去了各个衙门里做暗哨。
这是个老蜘蛛的巢xu。洛汲猛地被这个念头骇住,入夏的气温里一阵一阵地冒冷汗。
进了屋,阁老在自弈。手谈之道,郑士谋少遇敌手,所以渐渐失去寻觅对手的兴致,以自弈取乐。
“带了些糕点,黎儿知道我要过来,特意给您的。”洛汲诚惶诚恐,两手交叠在膝头,有几分坐立不安的难熬。
郑士谋轻轻挥手,让下人把东西收了,“府上多得是,吃不完,莫叫这孩子乱花钱了。”
“是。”
半晌没一点动静,洛汲心中惴惴似有鼓擂,过了会听见前面传来声音:“庭瑞过来。”
以往郑士谋这般语气,就是要训*了。饶是洛汲有备而来,听见这话还是颤了一颤。
他紧绷着脸,伸出手掌。
戒尺打在他掌心,却并不疼痛,郑士谋老了。
“自作聪明,”郑士谋扔掉戒尺,拾起一枚琉璃棋子,点在棋盘,“着急杀什么人,你以为人家看不出你狗急跳墙?”
“他不止做了这些,我安排在刑部的人透露,此人还在暗中查探轸庸年的几桩案子!”洛汲膝行向前,神色惶恐:“老师,学生原只想给他一个教训,成人服下并不致死啊!”
“没死人就没事了?”郑士谋凉凉一瞥,“你说他在查轸庸年的旧案,是怎么回事?”
洛汲不敢看郑士谋,咬着牙:“学生也不知具体。”
郑士谋恹恹地看着自己的学生,似乎想从这一幕里获得一些温情,但他失败了,这是他人生为数不多的失败。
“你的人倒是机灵,后面继续盯着吧。松湛眼下关在刑部,得把他的命保住,你多留着心,别让人钻了空子。”
洛汲一抬头,面露犹疑:“这......”
“陛下若是想要他死,就该把他关进锦衣卫狱。”郑士谋停顿了下,疲惫地呼气,阖目道:“你我都是顺着圣意办事的人,这点不要忘了。陛下不说,不代表他不知道,他此刻待你以礼,不代表以后不会兵戈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