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秦翌满脸是泪:“每个人都这么问过我,我说了,他们全不信。”他向前两步,锁链拖行在地上,“兰台是不是也不信我?”
这该怎么回答呢,这不是秦翌的催问,倒像是别的什么的诘责,商闻柳心中一瞬间涌起许多情绪,他头一次生出逃避的念头。
“现在最重要的是保住xin命,这个案子......查清之后,”他迎着秦翌的目光,一时觉得无地自容,狼狈地找着说辞,“一切都好说,自然、自然会还你清白。”
走道尽头的门又开了,钥匙的响声回荡在石壁上。
狱吏远远地看着有个人影走过来了,连忙谄笑着迎上去。
“大人,您办完事儿啦!”他弯着腰,朝里边黑糊糊的牢房望。
商闻柳定了定神,说:“你办事麻利,赏你的。”
一锭银子在狱吏眼前晃了一下,光线不好,狱吏就看一眼,琢磨着分量不轻。“方才给过了,”他面露喜色,搓着手就要拿,“多谢大人!”
“哎,等会儿。”商闻柳忽然躲开狱吏捉银子的手,和和气气地问:“今日验收工部修缮的几所牢房,其实不该是我来,知道是谁让我来的么?”
狱吏一愣,如实道:“小的蠢笨,不知是谁。”
商闻柳笑了笑:“不知道就好,若是知道了,我也保不住你。”他伸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银锭扔去狱吏怀里,“收下吧。”
看着那笑容,狱吏心里咯噔一下,双手把银锭捧住,沉甸甸的,就像捧住自己的那颗头。
“那个人,千真万确是死了,这是官府贴的认尸画像。”伙计哈着腰,把官府的布告递上去,看了眼不知是喜是悲的东家。
“死了......”穆兰妲面色微白,像被抽去了力气,但她很快恢复如常,冷漠地吩咐伙计:“找个人过来,把这些钱送去西街那家馄饨摊。”
伙计迟疑道:“这......小东家见了”
穆兰妲蓦地抬高声音:“他算什么东西!送去!”
伙计灰溜溜出去了。穆兰妲独自坐着,撩开了袖子,摩挲着手臂上的一小块刺青,这是她心向往之的乐土。
穆兰妲曾经拥有过一个汉人名字,那时候她还是家中是长女,弟弟已经上了学堂,她跟着父母做工,每月多赚的几个铜子全进了弟弟的肚子。她长到十四岁,依然不明白为何造化生她于天地,却注定要做别人的踏脚石。
那时候穆兰妲还未料到,这样的疑惑是她早已写定的前因,所以达奚丹向她伸出手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踏上了漂泊的旅途,像两只北归的雁,绝无人迹的荒野,成行雁侣驱。
雁失其侣,哀鸣不能去。蓦然回首,竟然过去这么些年了。
焚香至此时,烟已断尽,门帘子骤然被掀开,是她打发出去的伙计。她匆匆遮住手臂,责难道:“什么事这么急。”
伙计低着头,说:“有位客人。”说话时,帖子递到穆兰妲跟前。
穆兰妲随手翻开那张拜帖,神情冷淡:“不上台面的小角色,编个理由把他赶走。”
拜帖扔去了香炉里,残渣亮了一瞬,火舌死灰复燃,顷刻就把纸张燃尽。
伙计出去了一会儿后,再次折转回来,面有难色:“那人说,是为了秦公子的事来的。”
穆兰妲本就心绪难宁,闻言表情立刻变了,下意识攥紧了袖ko:“人在哪?”
商闻柳被客客气气请进去的时候,穆兰妲已经摆好了茶桌,两人隔着几步之远打了个照面,各自都惊住了。
世上有这般巧的事,商闻柳隐隐有些不安,依着礼入座后,谁也没有先开ko。
到底见过些大人物,穆兰妲很快收敛了诧异,推过茶盏道:“客人为了秦少卿的事来,就不要绕弯子,与我直说吧。”
秦翌此时已经被削去官职,但看穆兰妲的态度,商闻柳依然客套地说:“秦少卿入狱,是因为一张借据。”
穆兰妲颔首:“这我听说了。”
“据他所说,这张借据是他在贵店时,被外来人骗了写下的。那个人似乎是......”
穆兰妲镇定地说:“那个人是我的弟弟,我和他多年没有联系,这一点,大人应该也知道了。我丈夫过世之后,凭着一点遗产,我回到京城开了这间铺子,离家太久,尚不知如何面对父母,没想到他就先找上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