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钰夜里闭眼,耳旁仿佛还回荡着户部宁死不屈的声音。
“没钱,没钱,户部不给批钱,万事难办。”遂钰叹气,问道:“不如陛下给臣批一笔白银,臣好放下去救济府邸遭殃的官员们。”
萧韫乐道:“他们可比朕有钱多了。”
户部拒绝,是吃准了这群喊着要修缮费的官员们有钱,国库虽不空虚,却得预备战时军需。
徐仲辛家产查封入账充公还得一段时日,而水师之中贪污的督军官,按照流程,账本从各地运回大都,六部分工查办,也得个小半年。
来年新兵招募训练的军费,还得各地驻军自己想办法先补上,坚持别被饿死,总能等到粮草补给。
抠门皇帝靠着搜刮朝臣,今年还去年的军资,明年还后年的粮草。
“给不给是户部的事,要不要是内阁的事。”萧韫觉得遂钰情绪比方才平稳,大抵是腿不太疼了,继续说:“内阁也只是给朝臣们态度而已。”
“涉及银钱,海量的银票进了别人的口袋,即便有借条也不管用。”萧韫笑起来。
“无赖。”遂钰评价。
道理都明白,可从萧韫嘴里,这么堂而皇之地说出来,幸灾乐祸中带着浓烈的无耻的味道。
皇帝主动道:“朕已经做好准备,迎接遂钰大人的怒火,现在看来,倒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怒火?
遂钰翻身,气笑了:“生一个比我年龄小的孩子的气吗。”
恐怕那个孩子自己都不知道,如何做,怎样做,才能讨得皇帝欢心。
太子了解皇帝,却也不了解,知道皇帝喜欢看起来纯净无暇的美人,但并非只要是长得漂亮的,便能入他萧韫的眼。
自然,遂钰也并不愿意用纯净无暇描述自己,毕竟……这对他来说是种侮辱。
“任人宰割,没有主见,被威胁也不懂得反抗,空长一张脸,却没有脑子。”
遂钰评价:“这样的人,我也不喜欢。”
萧韫:“那么便将他驱逐出城。”
遂钰摇头:“不行。”
不喜欢并非代表讨厌,只是说双方合不来,无法做朋友,更因为身份的关系,他会对那个少年心生怜悯。
遂钰敢于反抗,甚至无数次地拿出匕首刺伤萧韫,是吃定了萧韫不会张扬,自己吞掉这份恶果。
因为他是南荣王府的孩子,身份贵重,一旦登得上台面,便不容易被拉下去。
一个身后没有势力支持的人,又长着那样一张百里挑一的脸,遂钰淡道:“恐怕他自己也不知该如何活下去。”
美貌于弱者而言,只能是刺伤自己的利箭。
遂钰知道,像萧韫这样的人,根本不会在意普通平民的生死。
或许与为黎明百姓谋福祉的意念相悖,与那个百姓口中贤明的君主截然不同。但作为帝王,将天下百姓拆分成独立的个体,牺牲便显得微不足道,死一个,死两个,都是可以无需思索,直接舍弃而换取高枕无忧。
遂钰忽然问道:“如果我不是南荣王的儿子,是否便像他一样,随便去哪都行,甚至杀了也无所谓。”
“如果你不是南荣王的儿子,大都的城门或许也不会向你敞开。”
萧韫自然道:“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明白。”
男人声音低沉,轻轻抚摸遂钰的脸,将他整个人调转过来,即便他无法目视他,也得面对面交谈才行。
“遂钰,在提出这个问题之前,告诉朕,你究竟在想什么。”
从声音中能听得出,萧韫并未生气,身体微微前倾,是惯常询问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