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王爷,该休息了,您不能用眼过度。”春梨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她的身影也成了模糊的色块。

“还有一句。”我重新拿起笔,“你把烛台移近一点。”

我用力眯了眯眼,凑得很近,才艰难地写完最后一句话。

天竟然已经蒙蒙亮了。

春梨忧心忡忡地说:“太医说了,您要多休息。这已经是第四天了,您天天都熬这么晚,身体怎么受得住。”

她帮我解下披风,整理好床铺,我摇了摇头:“我就趴在桌上睡一会儿。”

这确实是最冷的冬天,床铺总是冰凉的,睡一整夜也暖和不起来。最要命的是,每天醒来,我总会习惯性地往旁边一蹭,等待我的却只有冰凉的另外半边床铺。

为了戒掉这个习惯,我从睡里侧挪到了外侧,可效果并没有好多少。

春梨说:“趴着怎么睡得舒服,过一会儿就腰酸背痛了。”

我垂着眼不说话,她便沉默了下来,把披风拿回来给我系上。我趴在臂弯里合上眼,感觉到又一件厚狐裘搭在我的肩背上。

等睡了两个时辰起来,我又不满意昨晚的信了。怕他觉得我太矫情,太多愁善感,我删删改改了许多处,重新誊抄在新的纸上。直到晚上,才让春梨把信送到邮驿处。

入冬后,除高毅外,许清泽竟然也经常来王府看望我。

说来也奇怪,过去我喜欢他时,他对我不理不睬。不喜欢他后,他反倒来接近我。等我吐了他那口唾沫,他对我竟前所未有的好起来。

他第一次来便告诉我,他不再为皇后娘娘效力,过去的种种他都是逼不得已,实非他所愿。

那次他带禁卫闯王府,便说过这一切不是他的本意,那时我并未深究,现在也并不想深究。

可许清泽却坚持向我解释:“臣心中待殿下,与小时候并无不同。只是家父乃皇后娘娘的远亲,答应了为娘娘办一件事,那就是引导殿下走上争储之路。”

他说他被安排在前太子身边,被培养成前太子最信任的幕僚,不过是为了刺激我与前太子相争。他假意装作厌恶我、看不起我,也是为了让我主动去争。至于从灵山返京后的种种冲突,更是皇后针对我的精心设计。

他诚恳地说:“虽然事出有因,但终究是我对不起你。楚翊,让我留在你身边补偿你。”

他说的是真的也好,假的也罢,我都不在乎。时过境迁,木已成舟,再追究没有任何的意义。

或许是真的吧。因为高毅不经意地提起过,许清泽的正三品中书令官位被免,现在只是礼部的一个小主事。想来是和皇后娘娘决裂的后果。

但我不在乎,也不关心。

我只关心一件事,那就是我的信什么时候能寄到,季明尘什么时候给我回信。

这段日子,我除了写信,便是站在窗边发呆。我在期待着信鸽。

期待着信鸽扑闪着翅膀,把爪子上的纸条带给我,纸条上是来自他的只言片语。

虽然御风早已告诉我,王府的防卫极严,连他都需要费一番工夫,才能在不惊动禁卫的情况下悄悄进出府。这样严密的防卫下,信鸽肯定是飞不进来的。

可我还是执着地站在窗前。

万一他刚好在一只信鸽的爪子上绑了纸条,万一信鸽突破了禁卫的重围呢。

万一呢。

许清泽日日都来看望我,给我带热的绿豆糕和枣泥酥,还有集市上小孩子玩的东西。我坐着发呆,他就去拨炭火,关窗纱,和我说话。我不说话,他也继续和我说话。

我大多数时候都在写信,有时候御风和秋观异都不在,遇到不会写的字,他便自告奋勇地教我。

我沉浸在信中便忘了周身之事,极偶然时,肩上突然多出的披风和递到手边的热茶会唤回我的意识。我抬起头,许清泽会冲我一笑。

若是他过去这样对我,我说不定会欣喜若狂。可现在已经太晚了。我的心已经放不下任何的人和事。

他在这里,和春梨、御风、秋观异在这里,并没有什么不同。换做任何人在这里,都没有什么不同。

因为我其实并不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