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完最后一句,阳关依旧借着调子高高地哼唱,直到城池上的黑雾全部散尽,方才收了声音。尽管这样,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感觉。
破空声自面前传来,阳关却罕见地不闪不避,只是抬手轻轻一接,却是熟悉的触感,抬眼一看,果然是阔别已久的月影刀。
阳关不禁将目光投向刀来的方向,虽然看不清晰,阳关却能切切实实地感受到李异在深深地看着他。
阳关抽出月影刀,除了刀鞘略微有些被熔化的迹象之外,刀身依旧如新,甚至能看出被反复擦拭的痕迹。此时太阳已经快要落山,天空上抹满了绚丽的绯色,衬着阳关绯红色的月影刀,两者似乎融为了一体。阳关将月影刀高高举起,便如同,他的手中举着的是夕阳。
在场的所有人依旧抬眼望向刚刚绝美声音的来源,久久不愿移开视线。故此,阳关举刀的一瞬间,那炫目的夕阳灼痛了所有人的眼。
“所有人都听好了!”阳关清越的声音传出去老远,“弃械者,不杀!”
现场静默了一瞬,仅仅不过片刻,便是“噼里啪啦”一阵响,就见辽西夏回鹘三家的士兵竟然齐刷刷地松开了手中的武器。一时间沙地上简直像被银砖铺地,夕阳一照,血光亮得晃眼。
“非汉人者,即刻撤出平明城,但有异动,格杀勿论!”
那三家士兵又盯着阳关看了好一会,这个时候,被赶到外围的嘲风军也杀回来了,面对形势的骤然逆转,他们也有些茫然,不过好在嘲风军还是保持了他们应有的训练有素,哪怕是一个小小的队正,也能指挥有方,更何况三大主将张威、杨靖、梁竟成本就分散在平明城的各个角落,三个门神一样的大将杵天杵地往那一站,搁谁看都心里发憷。尤其是张威老将军,那一张脸黑的哟,普通人拉屎都恨不得跟他错开三个坑,别说这些还没缓过神来的外族兵将,顿时呼啦一声落荒而逃。
阳关满意地牵了牵嘴角,纵身一跃跃下城楼,逆着重重人海,一步一步,向前走着。
正在盯着大圣母的牧天游和甯步流也暂时转移了目光,微微低着头,看着地上那个踽踽独行的身影。很奇怪,不知道为什么,尽管他的身边有千军万马,但无论怎么看,甯步流都能从他的身上看出那一股子孤寂的感觉来。
他的小徒弟,长大了,似乎懂得了,什么是孤独。
然而阳关却没有走向众亲友的方向,却是慢慢走向靠在墙边剧烈喘息的大圣母。三军撤离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敢往大圣母的方向走,这也就导致大圣母面前空了好大一块三角形空地,阳关就站在这个三角形中间。甯步流皱眉,却没有下去阻拦。
通过了解大圣母的故事之后,众人对这人并不完全没有同情怜悯的,不管怎么说,一个弱女子,还是郡主之尊,却被休弃,孩子被抱走,又流落异族,被人强纳,她堕落成现今这个样子,成为祸害一方的罪魁祸首,但也只能说并不完全是她的错。
尽管被揍得很是凄惨,但依旧能看出大圣母一身盛装,繁复绮丽的金色绣样在夕阳下闪闪发光,端的是光华照人。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穿着这么华丽的裙装还打的动。
不过也只有甯步流和牧天游知道,那一身裙子可不仅仅是裙子,那是利器啊,这个大圣母的武功绝对不低,甚至有几分峨眉派的功夫,再柔软的布匹在她手中,都会变成足以绞断人脖颈的凶器。
上次阳关和大圣母交手的时候形势危急,且隔着重重围墙,阳关并没有真正看清大圣母的面容。此番走进,阳关才有机会仔细打量大圣母。
乍一眼看到临江郡主,阳关的第一反应是还成,第二反应是毫无特色。
也许是因为身边的绝色女子有点多,像林夜心阎玉眉阎秋绫随便单拎出来一个都是既有才又有貌的绝世美女,然而不管阳关怎么看,尽管衣着华丽,尽管长了一副标准的美女长相大眼睛,白皮肤,樱桃小口,但是双眸没什么神采,反而有些空洞,皮肤也是一种不健康的死白,嘴唇也因为长年沐浴风沙而十分粗糙干裂。一句话总结一下单看脸的话勉强算个美人,但是气质……完全不行。
阳关想到之前那个金瞳鬼妇人所描述的能让金瞳鬼族长一见倾心的绝世美女,又看了看面前的大圣母,沉默了一下,也许……金瞳鬼一族亟需提高的不是身体,而是审美。
“你……真的是临江郡主吗?”
“你为什么要杀害那么多的人?”
“你究竟想做什么?”
“……”临江郡主看都不看阳关一眼。
阳关倒是很有耐心,一个一个问题问过去,不但完全没有得到答案,反而把大圣母问烦了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阳关一闪身躲过,两个人就这么你来我往地开始交手。从城墙上拉了块冰让甯步流和自己站在半空中的牧天游一挑眉,这才多久不见?这小子的内力竟然长进了那么多?这内力不输给地字级别的高手!
阳关原本只是想打几下就跑的,本就是替众人试试水,他也知道自己的斤两,就冲把地下水全冻上那一下,阳关就知道大圣母的内力绝对是天字级别的。
但是打着打着,阳关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好轻,闪转腾挪起来毫不费劲,整个人就像一根羽毛,可以被内力推开,但自己却可以避开其中的伤害,也就导致阳关连着被大圣母攻击了好几下竟然毫发无伤。
阳关身上的皮劲儿就上来了,一边打一边躲,月影刀都没出鞘,嘴上却停不住地念念叨叨:“您今岁高龄啊?”“赤瞳鬼跟您老什么仇什么怨啊?”“金瞳鬼那个族长就他妈是个神经病你别理他,清醒一点,世界上还是有好男人的,八十岁的女人一枝花,不愁嫁的!”“我错了其实您是赤瞳鬼派到金瞳鬼的卧底的吧,怎么感觉金瞳鬼的日子过得比赤瞳鬼还要惨……”
甯步流蹲在冰块上,捂着脑壳,一脸痛苦,拒绝承认下面这个二流子是自己的徒弟:“这嘴可太碎了,这算什么,话疗吗?”
大圣母估计也是从没见过那么话痨的对手,打到最后只想捂耳朵,长长的袖子一甩,正抽在阳关刚刚站立的地方。阳关差点被抽到,一个纵身跃起,竟是抄起倚风势,弹射一样瞬移到大圣母面前,森森地如同鬼魅一样的身法逼近了她,阳关的语气也一改方才的浑不吝,变得鬼气森森。
“十几年前的那次汉人入侵蜃地,你究竟看见了什么,或者知道了什么,才会让你的态度发生如此大的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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