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人口管理卷宗上一排排方姓人名的“死亡”字样,苏阖陷入了沉默,良久叹息一声,放好卷宗,苏阖走出户部衙门。冬日少见的明媚阳关晃得他眼前一片模糊,不留神就撞倒了一个人身上。
“你是……”苏阖站稳身形,眯了眯眼睛,望着面前身形高大的男子,总觉得有些眼熟。
男子也愣了一下:“你是……那个白毛小鬼的父亲?好像是养父?”
“对,我是阳关的父亲,我叫苏阖,阁下是……”
“我叫卓尔,是六扇门的总捕头。”
“啊,我想起来了。卓先生此番前来户部所为何事?”
卓尔垂着眼睛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最近风头正劲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奇崛的脸上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来:“看起来,我们的目的是相同的,不知道苏先生有没有兴趣到六扇门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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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选自老舍《北京的春节》,有改动。
这章内容的时间线是玉虚宫大战前
第342章 木雕
谁也没想到,在南唐第一精锐部队嘲风军压阵的情况下,和盘陀之战竟是以一个异常惨烈的结果收尾。陆霁重伤,甯晖重伤,牧天游重伤,眉重伤,十个影卫折了五个,只留下韦舟、白、绿、青、紫;林玉晚倒是没受什么外伤,但是被金吾那一下弄得经脉逆行,内伤重到恐有损修为;灵牙因为幻术的过度使用至今昏迷。
甯步流本就是重伤未愈,跟那个诡异的老妇交手后更是伤上加伤,老妇之后莫名消失,他却还得强撑着主持大局。
受伤最重的却属李异,整个人浑身上下经脉尽断,性命垂危,就算保住了一条命,也很有可能成为一个废人。
而阳关,却是杳无踪迹,或者说,是尸骨无存……
地面上的火焰还未燃尽,陆朝风便已经带着嘲风军把盆地踏了个遍,却依旧找不到有关阳关的半点儿踪迹,只在盆地中央,找到了刀鞘因高温有些融化变形的月影刀……
从士兵手中接过月影刀的一刹那,陆朝风硬生生喷出了一口心头血。十五年前,他失去了自己的妻儿,十五年后,他又一次眼睁睁地看着最像妻子的那个孩子消失在自己的面前。
刚刚在阳关进入盆地之前,陆朝风其实可以让部下冒着风险进入盆地跟辽军作战。但是辽军的情况太诡异,谁也不知道这些黄金怪人究竟是个什么状况。嘲风军的士兵们不怕死,但是却怕自己死后危害到同胞。
大概在七八年前的时候,他们曾经去西南剿过匪。原本剿匪这种小事是用不着他们的。但是那些匪徒却十分棘手,因为他们有蛊师相助,那些蛊师在山匪的刀上动了手脚,若是被那些匪徒身上的刀擦破皮肤,哪怕只是一点点,那些受伤的士兵都会被刀上的蛊虫寄生。到了晚上,就变成了毫无神志的蛊人,见人就杀。
作为南唐首席精锐之师的嘲风军那次迎来了史上最大的伤亡,将近有一千的士兵在睡梦中被同胞杀死,有些没杀死的,又会变成嗜杀喋血的蛊人,那景象,至今让一些老兵心有余悸。
从那之后,凡是遇到一些有关奇怪秘术的,陆朝风都下令以防御为主,坚决不能冒进。哪怕敌人的另一边,有自己的两个孩子。
慈不掌兵,对待士兵要狠,对自己,要更狠。
但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孩子死在自己面前,那绝对不是一个父亲所能承受的,在冲天的白焰燃起的那一瞬间,陆朝风只觉得周身的世界都碎裂崩塌了。
陆朝风长年征战疆场,本就是一身的病,这一次心绪激荡,当场就昏死了过去。众军大惊。澹台瑾当机立断接过了军务,率军先到往舒乐县修整。
澹台瑾一边处理军务,一边还要给陆朝风治病他是不会让别的大夫给陆朝风诊治的,整天忙得团团转。但尽管忙得脚不沾地,澹台瑾都没有办法麻痹自己,嘲风军的士兵经常能看见澹台瑾有时候会突然放下手中的事务,走到眉养病的帐篷前,用手使劲儿摁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呼吸,仿佛不这样他就要痛得窒息而死一般。
他的阿眉,那么妩媚,那么爱美的阿眉,就这么断了只手,凄凄惨惨地躺在那里。被挑断过手筋的澹台瑾无疑是最了解失去了手的人,会经历一番怎样的痛苦,但这样的痛苦加诸在他的阿眉身上,他光想想就心疼得透不过气来。
然后在回到自己营帐的路上,看到了甯步流。
甯步流依旧是孩童的样貌,坐在是凳子上双脚都够不到地面。不过他依旧是坐有坐相,低垂的脚尖都没有半分晃动,他微微低着头,垂着眼帘,双手一动一动的,不知道在做什么。
在此之前,澹台瑾也对这个“天下第一魔头”好奇得很,作为陆朝风的秘密收藏家,澹台瑾对各类隐秘事件都有极大的热情。第一次见到甯步流的时候他着着实实地吃了一惊,但是自此也歇了窥探甯步流秘密的心思。
越是将特异之处摆在明面上的人,越是无所畏惧,这种人的秘密,是最惊人,但也是最难以让人承受的。
甯步流几乎是瞬间发现了澹台瑾的存在,但是并没有做出什么反应,手上继续不间断地动作。澹台瑾实在好奇,走上前去,发现甯步流正在做木雕。
随着刀头在木头上来回游弋,一个简单的人形出现在甯步流手中,尽管还没雕刻五官,但澹台瑾还是能认出来,他是在雕刻阳关。
略带蜷曲的长发,颀长提拔的身躯,以及身上若隐若现的一簇簇火苗,都活灵活现,一一从甯步流手下展现出来,让澹台瑾不得不赞叹甯步流技艺的高超。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甯步流一直没有雕刻阳关的面容,直到其他地方精细得跟真的一样时,才望着那片空白的地方发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