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等的腿都麻了的小太监就见老者依旧一身银衫,表情算不上威严,但却有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平静和冷漠。
“起驾回宫。”
“是,陛下。”
回宫后的老者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处理各项事务,反而是径自回了寝宫,屏退了左右所有宫人,像是卸掉了全身的力气般倒在床上。
龙床的帘幔是用缂丝和金线绣成的,又华丽,遮光效果又好,龙床也是尽可能用最柔软的垫子铺成,让人睡上去如同枕在云朵上但为了不会让他觉得腰酸背痛,也是适当的添了一些硬的东西,总之光,这个龙床就已经用了相当大的人力物力,目的就是为了让他赞一声好。
被人捧着的感觉的确非常不错,他年轻的时候也曾经得意忘形过一阵子,但是越到老了,越是怀念那个人给他的能让他瞬间冷静下来的眼神,也越是怀念那个曾经住过的小房子。
那个时候,一张硬木板床,上面放着一把TAYLOR吉他,旁边一架海伦钢琴,对面再放个DW架子鼓,笛子、萧、单簧管、双簧管都整整齐齐码在柜子里。床脚放个开着AU的电脑,哪怕什么也不做,空气中也能流淌着淡淡的音乐声。他从来不是一个怕寂寞的人,只要有乐器在,他就无所不能。
可为什么,来到这里的,偏偏是他呢。
刚来到这里的时候,睁开双眼,却发现他的整双手都被强迫地摁在冰冷的水中,原本修长的手指已经冻得青黑肿胀,而面前两个半大的少年却像是看一场普通的杂耍一般,讥笑着,嘲弄着,任由一个粗壮的婆子毁了自己的双手。
他自小父母双亡,所幸,父母给他留了足够多的遗产,哪怕被亲戚分去了一杯羹也依旧能够他接受最好的教育。十五岁的时候,他决定要走音乐这条路,孤身一人就踏上了去维也纳的路,几年后学成归来,就窝在自己的小屋子里,当一个独立音乐人。
他的音乐风格极为精致华丽,卡点极其精准,被称为人肉节拍器。业内同行评价他的音乐没缺少感情,但是架不住就是好听。他最开始写纯音乐,鼓点,钢琴,后来也给别人写歌,但凡是经他手的曲子无一不是大火。后来虚拟歌姬问世,可以被任意解读的无机质的电子音跟他“没感情”的曲子简直就是绝配,调&&&教歌姬也不是很难,所以他干脆转行当了P主,倒是直接把虚拟歌姬弄得火出了圈。
他也曾经以为,自己这辈子不会有什么在乎的事情了,就连曾经最爱的音乐,也许太容易就能受到人们的赞誉,太容易就攀登上所谓的巅峰,对他来说也没那么有吸引力了。
但是当他的手面临被废的危险的时候,他才惊觉,手对于自己是那样重要,他不能接受没有音乐的未来,谁废了他的手,他就要了谁的命!
于是那两个南唐小皇子这辈子都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是死在这个向来逆来顺受的同父异母的兄弟手里。
肾上腺素飙升的后果就是他摔断了那个婆子的脖子,随后将两个少年的头活生生摁在漂冰的水池里直到他们僵硬不动,直到做完这一切,他才回过神来,自己竟然杀人了!
但是出乎意料,他的心中并没有多少惊慌害怕的情绪,甚至只有略微惊讶,看来自己唯一的心理医生朋友说自己是高功能反社会人格,可能还真没有说错……
直到听到远远传来的脚步声,他冷得已经麻木的脑子才终于开始活动起来。先是一手一个将两个少年的尸体拽起来,让两只冰冷的手卡在自己和对方的脖子上,随后将自己的头也凑近水池,造成两个少年想要谋害自己但是被自己反杀的样子虽然原本的确是这样,但是三个人纠缠在一起的样子肯定更能抓人眼球,也最不容易想到自己是在他们完全没有办法还手的情况下把他们淹死的。
惊叫声,呼喊声响成一片,很快,众人就发现他是四个人中唯一的活口,他装着害怕的样子一边颤抖一边颠三倒四地回着话,想着好歹他也是个皇子,应该不会就这么当场嗝屁,只要给他半天活命的机会,他就能找到办法逃出去……
直到他听到一个清冷的声音,不响,却让他失态地抬起头来,冷不防就撞进了一双清凌凌的眼眸,连他问自己名字都没有反应过来。
风姿玉貌的青年转过头问了问旁边的宫人,但很明显,根本没有人知道这么一个藉藉无名的皇子究竟叫什么名字也许根本没有名字也说不定,于是青年拧着秀气好看的眉,毫不避讳地拉起他青紫肿胀的手:“我刚改了名儿,你不如就随我,叫李灼吧?有没有暖和一点?”
李灼,这本就是他原来的名字。但是他却是没想到,面前这个青年一说就说准了的原因竟然是因为,他想让他感觉暖和一点……
于是一段奇怪的穿越物语就开始了,轻度高功能反社会的全能音乐大佬来到千年之前的南唐,却像只丧家之犬一般被人捡了回去。很快,他知道了那个人的名字,很巧,跟他一样,名字也带个火,但比起他像一滩死水一样的性格,这位可是活泼多了。喜欢诗词,喜欢歌舞,喜欢音律,也喜欢美人。上一刻他能为了一朵梨花败落提笔写词,下一刻他也能拿着生姜细细的搽着他冻僵的手指,最后两人同时被辣出一泡眼水。
原本他以为重光只是随意发了个善心,解救了一下饱受欺凌的异母哥哥。(后来他才知道自己原本还比重光大了半岁,但足足比重光矮了半个头)但重光似乎对自己这个兄弟格外的看中,教他读书识字,教他习武健身。
他本身就是柔道黑带,不然也不能那么轻易地就打败那三个人,略经修习,他就能熟练使用一些常见的冷兵器了。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位在他记忆中只会伤春悲秋的词人君主,不仅性格跟他想象中的千差万别,武艺竟然也好到离谱,次次跟他对打不落下乘。当武艺修行到一定程度后,重光就开始教他兵法。
从他一个现代人的角度来看,古代的兵法虽自有其玄妙之处,但对于他来说,并不难学。五代十国此时正是最乱的时候,北有后周,南有南汉,都对这块寄居在江南山水的肥沃土地虎视眈眈。
那时的元宗李受到后周威胁,已经削去帝号,改称国主。虽然当时的重光极受元宗的喜爱,他也知道最后一定是重光当上皇帝,但文献太子李弘冀终究还没死,总是会让人不安。他一个学音乐的能记得重光是老六已经不错了,要让他算出那个太子什么时候被废……实在是太难为他了。
也许是因为天选之子吧,虽然重光在历史上亡了国,但轮到他当皇帝就是他当皇帝,李景遂死后,李弘冀被废,这当中究竟有没有重光的手笔他也不知道。他曾经以为自己已经是百毒不侵了,但是比起勾心斗角,尤其是有关皇位之争的勾心斗角,他还是嫩了点。
虽然重光做什么都不会瞒着他,但是在这场战斗中他仍旧处于旁观地位。尽管这样,他都曾经几夜几夜睡不着觉,但重光依旧吃好喝好睡好,闲了还能挤几滴鳄鱼的眼泪,着实让他看不透,这就是古代人吗?
不过嘛……就算重光算无遗策,但是有一件事他肯定算不到,那就是他对他的爱。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或许是最开始他敲击在他耳膜上那让他惊为天人的声音,又或许是第一眼看到他时的那个清冷却又不失灵气的眼神;或许是他亲手在他手指上涂抹的让人流泪的姜汁,又或许是教他写字时握住他手时手心的温暖;或许是他经年累月对于历史上这个词人君主的欣赏与喜爱,又或许是因为来到这里,与活生生的他相知相伴的这些岁月……
他爱他,虽然上辈子他从没有体会过什么是爱,但当这种感觉出现了,自己的心是骗不了人的。他不愿意说重光是他的光,这太矫情。但是他再绞尽脑汁,也无法用任何乐器、任何旋律、任何歌词来形容面前这个人的美好,就像人们无论用什么样的方式都无法完全彻底地赞扬光究竟对自己来说有多重要。而且最要命的是,哪怕他写出来的旋律百般不尽如人意,头皮都快被自己薅秃,但只要想着这个人,他就又会动笔,像个傻子一样,一边笑一边做着为他写歌这种无用功。
重光无疑是喜欢女人的,历史上他有两任妻子,周娥皇和小周后,无一不是天香国色,品性才学俱是上佳,现在这个时候,周娥皇还没去世。他也曾有幸见过一面,她身上的那种气质,是在他那个时代翻遍天际都找寻不出来的,独属于中国古典美人的那种恬淡美好,并骄傲明艳。你可以说她是为了男人而活的,但绝对不能说她活得没有自我。她无疑深爱着重光,但哪怕她的面前是未来的一国之君,她也绝对不卑微。
他并无意跟周娥皇相争,更何况,除了周娥皇,还有小周后。据说那时候李煜对小周后爱护有加,恩宠超过了周娥皇。小周后性奢侈,李煜就“尝于宫中以销金红罗幕其壁,以白银钉、玳瑁押之,又以绿钿刷隔眼,糊以红罗,种梅花于其外。又以绿钿刷隔眼,糊以红罗,种梅花于其外;又于花间设彩画小木亭子,才容二座。与爱姬周氏对酌于其中。如是数处。”①……他不羡慕,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