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越走上来,拍了拍耶律真的肩膀,他和他相识那么多年,第一次见到耶律真的脸上会出现这种茫然又悲伤的表情。毕竟这个男人七岁的时候就被皇帝夸赞为“契丹最强勇士”,能够十三岁就上战场带兵,这样的人,内心的坚韧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够比拟的。
刚想开口说什么,萧越的头就被一只手轻柔地抚过,他回过头,就见萧绌站在他的身后。
萧和耶律是辽国的两个大姓,几乎平分半壁江山,但是萧越确实和萧绌有血缘关系。萧越记得自己还小的时候进宫,就会看到这个姑姑站在花园中,眼睛半眯着享受着温暖和煦的阳光,那个时候的她是如此的温柔和慈爱。
但是萧越已经很久没见过那么温婉的萧绌了,不禁愣了愣神,萧绌却示意萧越往后退了退,随后自己站到了耶律真身后。
“祖母……”耶律真声音比刚才还要低沉,萧越就见他抽了一下肩膀,“我知道的……他是敌人,不能心软。他也是个蠢的,明知道我是个辽人,不会真的就随随便便放过一个灭了嘲风军的机会,放水毁山这种事情也就耶律达和他一个敢做一个敢信,但是他估计到最后都没有想到,我的目标一直就是他……”
是个好孩子,有勇有谋,只可惜,心肠还不够硬……
“哀家年轻的时候养过兔子,养过小鹿,养过很多可爱的动物,哀家也是真心的喜欢它们,可是当哀家嫁给先帝时,哀家把这些动物们都杀死了,亲手杀死了。”萧绌没有接耶律真的话,反而是开口说起了自己的故事,一边的萧越也被吸引了注意力。
“因为哀家知道,一旦迈进宫门,只要存着一丝柔软心肠,自己就会死无葬身之地。阿真,你身上背负的不仅是耶律家的骄傲,还有辽国无数的百姓的期待甚至性命。杀死这个人,能够让陆朝风方寸大乱,我们才能有可乘之机。”
“等到百年一过,所有的愧疚都会消弭,但是拥有了中原肥沃的土地和新鲜草场的辽国百姓们会永远感激你,这才是一个大丈夫生在世上,最重要的事情。”
“阿真,听姑姑的话。”萧越走过来,拍了拍耶律真的肩膀,低声道,“我们走吧。”
三个人渐渐消失在了雨幕中,良久,悬崖边突然传出来一个声音:“你还好吗?还拽的住吗?”
“我还好……不好意思你的手已经被我捏青了……”
“感受到了,算了,我也不指望你能下手轻点,我现在把你甩上去,你记得把我拉上去,可别自己跑了啊。”
“放心,不会。”顿了一下,宁希嘟囔了一句,“我从这掉下去说不定还能捡个半条命,要是把你撇下了,我估计一条命都没了。”
“什么?”阳关没听清,他只觉得两只耳朵里都是水。眼看着雨越下越大,阳关也不犹豫,以月影刀柄为中心轻轻地晃动起来,怒喝一声“抓好了!”随即左手一个用力,借着身体的力量,成功地将宁希甩到了山崖边。
刚刚萧绌往他脚边扔那个会爆炸的东西的时候,一瞬间他的危机感爆棚,身体下意识地就往悬崖边一跳,虽然还是被炸到了,但是出乎意料地没有受太严重的伤,还成功地抓到了被自己推下去的宁希。两个人将山壁上的月影刀拽下去好长一截才终于停了下来,结果辽国三人组居然还在上面唠嗑!再唠两句他手都要断了好吗!
好不容易两个人都爬上了山崖,阳关和宁希俩人躺在满是泥浆子的地上完全不想动弹。阳关干脆想着就这么躺着等李异来吧,反正声蛊(还记得伏给的那两个墨团团吗)是双向的,刚才他感应到了李异,李异肯定能感应到他。然而就在这时,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声把他吓得从地上弹了起来:“啥玩意?”
“你知道陆朝风十五岁时曾经三枪把一个辽将挑下马吗?”宁希也站到阳关身边,两个人一坐一站,眯着眼睛使劲儿想看清对岸的情况,然而阳关眯得眼泪都出来了也只看出对面有个“小山”在移动,正想着是不是什么攻城车之类的东西,就听宁希问道。
“啊……那什么隐魂枪法是吧。”阳关想了想。
“对,那一战中死去的那个辽将叫耶律蒙,他有一个儿子,叫耶律派格,是辽国有名的巨人和大力士,据说一拳能锤扁一头牛,而且修行了一种奇特的功法,皮肤能够刀枪不入,十分厉害。”
“那叫金钟罩铁布衫好吗……什么奇特的功法……”阳关吐槽了一句,“所以,现在跟陆朝风对打的就是那个什么格子吗?”就那座小山?合着那不是攻城车啊……
“是耶律派格。据我所知,陆朝风最擅长突击战,从现在的距离来看,他既然能把耶律派格引到悬崖边来,就说明他突袭成功了,但是你要知道,整个嘲风军能接下耶律派格的招式的,只有陆朝风,也就是说,两个人的交锋已经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了。”宁希指了指嘲风军营地所在的位置,阳关粗略估算了一下,起码有二十里路。能一边被一个巨人爆锤长达二十里路,还能一边指挥军队突围,陆朝风的武功估计已经无限接近于天字,换甯步流来都不一定能比他做得更好,果真是战神一样的人物。
“行了我知道你崇拜陆朝风,收收你眼睛里的星星,动动你的脑子,如果你是陆朝风,被人一路砍了那么久,你现在什么状态?”宁希看着阳关还托着下巴一脸“好厉害”的表情,有些恨铁不成钢。
“会……很累。”阳关眨了眨眼睛,“你是说?”
“对面河谷埋伏的可不只有灵狐小分队,辽人也不是傻子,肯定也会有人在那里埋伏。所以战局的关键还是在于陆朝风和耶律派格这一场战斗的胜负,陆朝风这若是胜了,则一战封神,若是败了……则性命堪忧。”宁希的语气淡淡的,“但就目前来看,赢面很小。”
阳关叹了口气,从地上站起来:“我能做什么?”
宁希却是笑了,望向阳关:“你什么都做不了,你能在河谷对岸左右这场战斗的胜负吗?”
“那谁说不行呢?”阳关拔出月影刀,掂量了一下刀的重量,回过头看宁希,“有弓吗?我要那种大的硬弓。”
宁希俯下身,从身后捡起一把半人长的弓递给阳关:“你把我扔出去时我从耶律真身上顺的。”
阳关也没看他,直接就把月影刀架在了弓箭上,拉开硬弓,随后吩咐了一句:“帮我扶一下我的肩膀。”
宁希顺从地走上前,扶住阳关的肩膀,歪过头让开他的手肘,看着阳关的目光中隐隐带着一种狂热:来吧,让我看看,你究竟能做到一种什么样的地步……
阳关闭上眼,感受了一下周围的风声,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不仅双瞳赤红,周身的火焰也炸了开来,白色的火焰像是有意识般的避开了扶住他肩膀的宁希,却在倾盆大雨中将地上的草皮烧成了焦炭。
“对了,”就在这关键时刻,宁希突然开口,问了阳关很莫名的一个问题,“你对辽国那个老虔婆说的话,有什么看法?”
“你就当她放屁,人活着要是不高兴死了再名垂青史有屁用。”阳关倒也不恼,一边继续试图透过雨幕瞄准那座“小山”,一边随口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