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宗主又千里追赏了钟叶,再和欧阳千代商议新的侍者人选以及后续外防之事。
小七作为壬字堂长老,也跟着参加了集议。欧阳千代退了之后他却没走,留下来给宗主师兄收拾公文。将戊字堂相关的东西收拾好,极其利索地分门别类,全程一言不发,收拾完就准备默默离开。
温看了小七几眼,将笔一放:“过来坐。”
小七哦了一声,别别扭扭凑到近前坐了。
温看着师弟那闷闷的样子,笑着在小七脑袋上摸了一把:“漆长老怎么了?因为欧阳长老的事不高兴啊。”
小七嘿嘿笑了几声:“宗主可别寒碜我啦!属下知道师兄豁达大度,还能给你捣乱不成。”
当年温被贬邕州,欧阳千代乃是元老,竟然对宗主爱徒的遭遇袖手旁观,真真一棵墙头草。如今温贵为宗主,自然不提前事,小七却仍然记着往日的不痛快,见师兄重赏欧阳千代,有点不愤。
温明白这层意思,话语里带了些兄长的慈爱:“说说看吧,漆长老。打算怎么整欧阳千代?”
小七“”了声:“哪里呀。我知道现在北疆吃紧,师兄想留人才,善待欧阳长老自是应该的。可现在不就咱俩么,还不让人跟自家哥哥发发脾气了。”
温大笑:“好,好好地发!不过小七,你且说说欧阳长老为人如何。”
“本事挺大,人品不行。”小七言简意赅,评得一针见血。
温摸摸他的发顶:“不行的是私德,还是公德?”
小七想都不用多想:“于公么,欧阳千代倒是没做过对宗内不利的事。就是忒爱见风使舵,算私德不行吧。”
温笑意里含了不少欣慰:“小七长大了,看人精准。”
小七挠着头嘿嘿一笑,在师兄面前露出些孩子气。
温拍拍小七的肩膀又道:“欧阳千代的想法多、善自保,这么多年他便是这样熬过来的。不然怎能做五朝元老?”
算上温在内,欧阳千代已经历五位宗主,乃真正的元老。小七也是八面玲珑的性格,但想着若让自己经历五代宗主,不知道能做出些什么事来。不由暗暗感叹,脸色缓和了一些。
温继续道:“常人么,有几个意念坚定的?当年章文棠势强,欧阳千代想多吃两年维摩宗的饭,不愿得罪他,此乃人之常情。
“现在宗内老人仍然不少,欧阳千代便是这些老人的主心骨,若我因陈年旧事对他不好,叫那些老人心里怎么想?更何况欧阳千代执掌戊字堂从未出错,在简师父手下便是一员猛将。如今我当家,只要欧阳千代不损宗务,纵然私德有亏,我仍留着他便是。”
小七觉得师兄说的有理,可还是很不服气:“欧阳千代是厉害,但在洛阳时也没见他派上用场呀。”
温笑道:“那时若欧阳千代下山,还有咱们兄弟什么事?再说了,当时章文棠曾叫他下山压制我,欧阳千代不肯,其实算帮了我们一个忙。刀只是未启用,却不能说刀不快不好。”
小七快嘴回道: “好刀怎么啦?说不定还乱砍一气呢!”
温被师弟给逗乐了:“好刀乱砍,一定是执刀人的问题。”
说此言时,他的眼中闪现出天下尽在掌中的自负与豪情:“若是平庸之主,定然担心控制不住欧阳千代这等老油条。我却不怕,只要他有可用之处,留着便也无妨。”
说罢往地上盘膝盖一坐,拍拍旁边空地。
他们几个兄弟自小便常常这样席地而坐,半夜三更不睡觉,围成一圈说悄悄话。今天温又摆出大哥的姿态,令小七顿时怀念,嗖地一下蹿师兄身边坐下。
温笑笑地看着师弟:“小七现在也是一堂长老了,还兼任右护法侍者,是不是发现了很多不喜欢的人和事?”
任职以来,小七不仅要处理宗务,还要给属下们调停。今天这个瞧那个不顺眼,明天那个要回老家成亲。大到宗务,小到鸡毛蒜皮,只要在职责范围内的事他都推不开。小七从小机敏,又出生在富商大家,自然懂得应付这些。但他毕竟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若说心里不烦却是假的。
可他也知道师兄的身份再不同小时候,更得师兄提点过“宗务为重”,因此大事小情从不曾怠慢,也从不跟温抱怨。今日听闻师兄问话,小七不知道该不该在宗主面前逞几句口舌之快。只用骨碌碌转动的眼睛谨慎看着温,并不作答。
温笑着拍拍师弟的肩膀,眸光澄澈之中有了些远超年龄的通透:“瞧你这样子,想必也感知到了越往上走越不自在。小七你做长老尚且不得不忍着处理些讨厌的人或事,猜猜为兄我呢?
“宗主之位固然是我的,维摩宗却是历代先祖和所有弟子的。我岂能因为自己上了高位便随意打击或抬扶某个人?那样全宗上下岂不被诱得养成谄媚恶习?
“何况欧阳长老算不得和我们有私仇。不过同我们没那么深的交情罢了。”
温细心地观察师弟面色变化,巧妙地顿了顿后继续又道:“小七你聪明伶俐,对人心看得透,往后也要学着知人善用莫要怕刀,而要好好地控制刀,这才是高明的拿刀人该做的。
“像章文棠,七巧有余却未免大气不足,简师父当日提他做左护法却只让他行看守之责,没有给予更多许诺,便是因为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