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见面后的第一句就是那个男人,爨莫扬痛得声音都快变了:“你知不知道自己身上没一块好肉了?!”
金不戮怎能不动容?但他只沉默地垂下头,再抬起时眸光里除了平静,只有歉疚:“这点皮外伤和少姐姐逝去之伤相比又算什么?我总是要赎罪的。”
“那你知不知道,见你这样我也会疼?!”爨莫扬的目光哀伤至极又犀利至极,似下一刻便要将金不戮生吞活剥,又似要马上过来将他紧紧地抱住。
金不戮的泪光在眼中打转:“我有什么资格。”
爨莫扬简直不能再说一个字了。
他就那般站在原地,仿佛站在千里冰原,站在了没有天日的荒野。任周遭如何开阔宏大,却只有他自己。
缓了好久的气,爨莫扬一字一顿道:“阿辽,你知道我疼你。你利用我对你的疼
“你逼我。”
金不戮咬着嘴唇忍住哭意:“我本就是个蛇蝎心肠的坏人。我欠莫扬哥的,我不值得你疼。”
爨莫扬握过荆条,手也伤了,却没包扎。现在,他就用这样一双伤痕未包的手,死死攥住金不戮的肩膀:“信不信我对你做些别的?!”
那双手分明在发抖,触及身体却十分炽热。金不戮在这样一双掌下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可目光一碰到那对深邃疼痛的目光,便全懂了:“你不会的,莫扬哥。你是个英雄。”
爨莫扬大笑,却比哭还苦涩:“你想拿‘英雄’两字束缚我,就像利用我疼你来逼我阿辽,你觉得我再会中你的计?”
金不戮泪珠滚下,口中每一个字都是诚恳的:“莫扬哥是什么人,怎会被名声束缚?以你盖世的武功和身份,若真的想做什么,又哪里会在意那些俗人俗礼?可你不会那样对我的,因为你不屑那么做。”
窗外响起剧烈的噼啪声响,雨更大了。
爨、金二人周遭却寂静得只有呼吸。
两个人的呼吸交织,疼痛而沉重,像一场不可能结束的战争,又像一场永远也不可能成真的梦。
是的,爨莫扬从不为俗礼所拘泥。
一颗雄心顶天立地,天下有谁能勉强?若他不愿,纵然遭父亲体罚也要悔婚。若他愿意,纵然孤身也要勇闯龙潭虎穴去报仇。
可这一回,他却真的什么也做不了。
这场战争,他输了。输就输在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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爨莫扬就这般看着眼前的人在自己咫尺之遥,却像隔了幕天席地的雨幕般遥远。
他什么都没有说,扭头走出房间,走进雨雾里。
雨已颇大,爨莫扬身上连个遮挡都没有,任大雨浇透他的身和心。
忽而,身后一阵急促而没有规律的笃笃声响,金不戮拄着拐杖追了出来。撑着房内的一把备用伞,因为着急向前快走,并没怎么仔细避雨,身上已没多少干燥地方了。
爨莫扬往回快走去迎阿辽,金不戮忙将伞罩在他的头顶。见他全身湿透,眼圈又是一红。
但最终,也只是这样撑着伞,金不戮再没往前多走一步。
他只是来给爨莫扬送伞的。
雨滴从爨、金二人的脸上、眼中,汇聚到下颏,一滴一滴往下淌。
爨莫扬用伤手握住了伞柄,正好也握住了金不戮的手,所触之处的白布湿而冷。
他将伞微微向金不戮倾斜,金不戮却松开伞轻轻退后半步,完全不在意大雨将自己的后背和后脑打得透湿。爨莫扬将伞继续倾斜,仍想将金不戮罩住,金不戮却又克制有礼地后退了小半步,始终和他保持着一个礼貌的距离。
忽然之间,爨莫扬意识到他和阿辽永远只能是这样了。
阿辽从小帮他、敬他、亲近他。却不知什么原因,和他始终隔着一道透明的墙,再不让他往前走。
他们二人之间永远有个隐秘的障碍。就算是个兄弟间的拥抱,阿辽也不曾完全投入到他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