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一雅见宗主全无反应,也不放简易遥走,而是继续讲那旧事。好端端的绝代美人突然化身说书先生,将三国形势、天下纷争、各路诸侯优劣强弱逐一地分析,啵啵起来,拐弯抹角地说刘备身为一方家长,就算再想为关羽报仇也不该贸然出兵。
到最后,简易遥都给听笑了:“一雅兄说我是刘备,意气用事,接下来就该死在白帝城了。”
薄一雅叹了口气:“属下不敢。但属下不信,不明。以宗主洞察之心、对知行师弟之懂,何以如此。”
这是在以刘备伐吴比喻简易遥下令攻孤山。
孤山开剿魔大会,不稀奇。大宗主派人灭了剿魔大会,也不稀奇。可前脚刚知自己家师弟稀罕那孤山派的人,后脚却派他亲手去做剿灭之事。搞得心腹都跑了,简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若是昏庸的刘禅做此事还有得可解。以简易遥之对人心的洞察、以大宗主翻云覆雨的手腕,最后却用了那最不巧的法子。真如薄一雅所说,“何以如此”
若觉得孤山将是沈知行的麦城,阻止败走的手段何止千千万。何以搞成现在这样?
更何况,维摩宗的“关羽”还没死呢,刘备何以自己跳出来惹兄弟嫌?
薄一雅只一句问,简易遥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明白薄一雅定是已找人打听过好几轮,知晓了一些孤山的隐情。这回是冒死谏言来了,要大宗主别再学那刘备,将维摩宗百年基业给毁了。
简易遥不恼也不笑:“一雅兄费心了。”转身仍要走。
薄一雅躬身不动,在后方以如烟似雾的轻微声音叹道:“白长老年轻热血,令人羡慕。”
简大宗主刚登宝座不久,正在衡量手下谁堪重任,与诸位长老议事讲究点到为止。
薄一雅只说这一句,意思已非常鲜明。他怀疑伐吴的决策乃刘备所做,可让关羽亲自建麦城却是由下面的大臣年轻气盛导致,乃行事把握不住火候而出了岔子。连做错事的大臣是哪一位都被他直言出来了。
至于其中到底哪错了,为什么错,薄一雅想不明白。
“白灵”一句被说出时,简易遥已走出不少距离。
他连脚步都没停,更没回身。只淡淡道了句:“白灵妹子是你我看着长大的,聪慧尽责。她刚上任做长老,一雅兄多帮衬。”
自此,沈知行对战灵虚一事,维摩宗再无人提及。
半年后孤山出大事,沈知行更是完全不归。
再过一个月,沈知行回到了小五台山。胡子拉碴、满身酒气,怀里抱着个烧得小脸儿通红的娃娃,一上山便往北峰跑。
简易遥得了消息,亲自来到木清风住处。老远便听见沈知行的声音要将屋顶掀翻:“木先生,一定要救儿!”
至此,剑才回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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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犹在眼前,两人经历却早已远非当日。但沈知行哭起来还是一如小时候,风度全无,声响震天,一坨坨眼泪鼻涕蹭了师兄满袍。
简易遥见他这副埋汰样子却没嫌弃,而是笑出了声。
沈知行生怕他脑子毒坏了:“遥师兄不舒服?”
简易遥笑道:“若我不死,便要找个连体婴,每三十天为我镇压一次毒气,看着我的丑样子,还要小心翼翼保护我。若那人嫌烦不要我,或被仇家砍死了,我还是死路一条。不如早死了干脆利索。”
沈知行急道:“有我啊!你还找什么别人做连体婴?”
简易遥斜起眸光,有戏谑之意:“可我要每三十天受一次罪,有你在便能减轻一分了?”
沈知行哑然。
这是最难解的。
每隔三十天便要找人镇压一次毒气便算了。没了功夫、遭受仇家追杀也可想办法苟且偷生。但每月一次的折磨,经年累月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以简易遥的心性,如此窝囊痛苦的后半生,他为什么要这般活着?
就算能忍得几月几年,内心若无强大支撑,又能挺多久?
沈知行想到这里,再也不多劝说。低头沉默片刻,再抬起来已是满眼坚毅:“遥师兄,我知道你性子傲。若你不想这般活,便带剑上路吧。”
简易遥眸光轻轻一震,挑起眉毛,眼含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