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是他晃了神。赵应衣领未乱,他却想为他理顺。
这插曲没人应和,棋盘上厮杀正烈,执子之人专心致志。
孩童最是坐不住,几个皇孙同公主往另一边去玩牌,赵向卿临走时拉了九小叔一把,赵应便跟着一道去了。
而此时赵应手指一顿。棋是下了,思绪也未断,好像什么都没改变。
宫女拉了金漆点翠屏风,视线慢慢收拢,最终只留下屏障上那只七彩枝头孔雀。
几人拿出兜里碎银来做押,玩最简单的纸牌接龙。
赵向卿是其中年岁最小的,他总是叫不利索数字,干脆不玩了,只抓着赵应的衣服紧张瞧别人出牌,哇哇大叫得最欢快。
等九皇子这边抢着拍桌也拍累了,那边才总算是分出了个高下。
结果于赵应来说没有半点意外,他吹两声口哨,半点不掩饰骄傲,“哥哥当然是最厉害的。”
赵向卿没听清他说的话,只见他随意便吹出了调子,实在是厉害。只是自己尝试时憋得脸颊都痛,还喷了一嘴口水,直把赵应又逗笑好一会儿。
皇帝赏了庄王府好些东西,又拍着四皇子的肩膀笑道:“看来恪儿的棋艺还有长进的空间。李才安,隔两日将朕书房那套棋具都给四皇子府送去吧,这东西不多练练确实是会生疏。”
那套棋具众人皆知,乃嘉隆十八年东邬所赠。皇帝四十大寿,和田玉棋,红木镶金丝棋盘。不提其造价高昂、做工精细,单是这十数年与皇帝相伴一点便可叫人知其珍贵了。
赵昌承这般举动亲疏明显,简直就是明晃晃将偏爱写在了脸上,还管什么输赢?
赵应毫无波澜,赵应远远嗤笑一声。
大太监李才安应下,见时辰也差不多了,便请诸位往殿外移步。
烟花宴即将拉开帷幕。
登高方能望远,只是城墙位置实在是不近,还在皇宫外,那是万万不可。工部便干脆想了法子,在百殿前修筑一名为“接春”的高台,专在除夕这天给皇帝等人观赏用。
宫女们早将院中雪扫开,挂满灯笼,照一地亮堂。
顺着阶梯往上走,晚风逐渐变得凛冽。赵应让赵应先走,自己殿后,他的手一直虚扶着前面人的腰,也不曾催一句,任他缓慢地、一步一步向上。
遥远晋京城中一片火树银花。侧耳去听,似乎还有炮仗在风中小小的炸开,声声不尽,被点燃的爆竹与最后的夜雪混在一起,是柳絮飞残、桃花落尽,铺了地白又红上满阶。①
他们在手中点燃了摇花,铁丝发出连续细碎的噼啪声。
那些金银星子不断在空中绕着圈,盈盈光转,如鱼龙舞。赵应望向赵应,只觉得他也慢慢熔化在这灿烂风中,有千影轮转万重开。
他快要被这神仙洒下的玉漏迷昏了眼。
空中适时传来巨大的绽放声,无数天花月中开,似有祥云绕台来。
这种礼花只有工部有资格放,除了宫中便只在燕江边上。
两处莲花火烧,宝马雕车、阁楼小窗皆掀帘起,一场星如雨吹落在每个人的眸子里。
那声音太盛,仿佛疾雷怒吼,没有人能听见除去自己心跳以外的声响。
烫着金缕的雨堕地,惊起一簇星子,而后飞空又响雨声旋。②
赵应笑着对赵应喊叫。
在这喧闹的沉默中,没有人能听见一句话的重量。
可是赵应听清了他的话。
赵应嘉隆三十年的新年愿望是
“明年还与此时同。”
揭天鼓吹,偏偏不甚清明的子夜钟声撞他一下心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