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她看见了自己的孩子,那个从自己身上掉落下来的物体,荒诞的延续。
她依然用最轻柔的力道亲吻他、最慈爱的目光安慰他,她只是无法抑制用自己伤痕累累的手扼住他柔软的脖颈。
好像一只脆弱的小鸟。
他无声地尖叫,挣扎又脱力,化成一滩她手里的血水。
母亲总在最后一瞬清醒过来,哭着说对不起。他在她怀里大口大口地喘气。
这场闹剧结束于他六岁那年的春天。
无忧宫外不远处的桃花开了一片,慕容妍踩着椅子爬上宫墙。
宛如一只追赶春光的蝴蝶,她断翅砸落地面。
只惋惜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墙内终不闻多情佳人笑,无情胭脂泪。①
在床上躺了许久,赵应脑海里颠来倒去还是这些内容。
他不由轻啧一声:“烦人。”起身于床头暗格掏出一沓信纸。
皆是赵应给赵应的回信。
庄王在外征战的这十年,他基本一个月给他寄一封信。赵应不忙时都会回,若是忙起来,便是几封合成一封寄回。
赵应全都宝贝地收着,反反复复拿出来看。他有时会忍不住想吞下它们,可又只是字字句句指着读,吻得虔诚。
所有人都以为他的那个春天是残酷的。
只有他知道,他狂热地爱着那日。女人跌落后流干的血肉,突然拥挤的昔日冷宫,走到他面前伸出手自称三哥的少年。
他无数次在梦里、在无法入睡的夜晚、在热烈日光下渴望奔向的怀抱。
他的春色,穿庭树作飞花,扑了个满怀。②
①改编自 李煜《相见欢》、苏轼《蝶恋花春景》
②改编自韩愈《春雪》
第3章 任尔东西南北风
“儿启……”
信的开头总是这几个字。
赵应平日里皆用行楷书信,给他的字句却都用正楷写得沉稳,章法分明而筋骨内涵。
云行流水,风神洒脱。
赵应光是看着便满心欢喜,仿若四周溅起簇簇墨迹,逸出沁人书画香。
背后是兄长握着他的手,一字一顿地教导。
他出了无忧宫,本要被寄养至皇后膝下。谁知皇后又说忙着准备二皇子的婚礼,怕是照顾不周。
还是赵应提了议,说让九弟同自己的胞弟妹一起养在未有生育的宜妃手下,这才解决问题。
宸妃薨,追封和宸皇贵妃厚葬。回孤使臣前来,皇帝下令不许谈及宸妃之殇,只说是产后留下了病根,再不追究往事。
当年的真相也无人说得清了。
可是猜忌早已种下,心中的疙瘩难解。皇帝亦从未正眼看过自己的这个九儿子。
皇子大多四岁入国子监启蒙,五岁读诗文学字,六岁开始习四书五经。
而赵应六岁有余,非但目不识丁,连说话都是汉语夹杂回孤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