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地一声,帐帘被人从内部掀起来,沃子石扶着辛鸾走出大帐。
辛鸾:“整队了?”
邹吾越众扣住他的手臂:“我去跟他们说。”
他的喉间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也知道现在不是软弱的时候,他知道辛鸾要做什么,知道他所有的起心与动念,知道他所有的现状的考量和不得已的妥协。
可辛鸾拽下了眼前白布:“不必,我亲自来。徐守文。”
“在!”
“饭菜准备好了?”年轻的君主睁开了眼睛,离近了看,还看得见他眼前一层混沌的白膜,可他绷着嘴角看过来,目光已然如大山般压了过来。
徐守文:“还……还没。”
“加快。”说罢,他被人搀扶着,大步走了出去。
还是那个位置,红窃脂血迹未干,辛鸾由沃子石陪着一起登上高地,宣布任命赏罚。苍茫的傍晚浑浊着雨林的幽暗,连天空都沾染着浑重的容貌般的青黄色苔藓颜色,辛鸾自带压抑的气场,在地上扔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石破天惊地一问:“想回家?”
就好似霹雳一声惊险,原本惊恐待罪的甲兵抬起求生的眼睛。
“你们可以回头,红窃脂之死,我不追究你们。”辛鸾背手跨立,昂然站在三军面前,字字铿锵,句句斩钉截铁,“可你们也要想好,若只是以为仗还没打起来,内史郡、中境还可以独善其身,那我辛鸾劝诸位趁早打消这个念头!水流千遭归大海,局势倾危至此,要么,你是我的兵,要么,你是他辛涧的兵!”
“唯独不同是我会给你们选择的机会,你们可以选择吃顿饱饭,像个逃兵一样回家,浑浑噩噩地为辛涧打仗,为弑君无道之人断头流血,有幸活下来的,来日再做我战俘营中战俘!你们也可以选,跟我一起走完这条路,这条路,不是什么平坦通天大道,这条路,前有猛虎,后有追兵,你们要挥山刀开路,骑独木过河,甚至有朝一日要和死人争卧地,同野兽争饮食,但只要能挺下来!五年,我辛鸾说话算话,只要五年,你们再回内史郡,你们衣锦还乡,你们功成名就!”
“何去何从诸君自择!”
苍茫厚重之夜色,前路耗之险恶,辛鸾一人立于高地,宛如黑暗中一盏灯火,近万人肃立着,举目着,听着他从胸腔里发出的激昂的、清晰的、空空震响,情不自禁地,神色庄严,目光威猛。
史有载,天衍十九年四月二十八日,昭帝引中境兵至垭口地狱谷,将官以下克上,恐生兵变,帝阵前招抚,晓是非,明利害,怀柔其罪,备其饮食,言罢士卒皆响应,杀虎猎蟒,破釜烧甑,持三日粮,以示破釜沉舟、无一还心。
霓汝、垭口、地狱谷,西境外围三百里绝地,雾痨侵体,烟瘴难行,那一次,是主君的意志力强悍地嵌合进军队的上上下下,近万大军在此激励中咬牙支撑,连日连夜,争相竞走,三整日抱病扶伤,携臂挽肩,出西境绝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