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鬼使神差地问这药可是人也能用得?奴仆看都没看我,说人当然不能用得!畜牲皮糙肉厚,哪能跟人作比……他还说,不过他家大公子的马匹是用的上好的药,比平常伤药贵重多了,毕竟是将军……
圣上笑了笑,说:“即使这事已是将近十年之前,我却记得牢牢的,一个字都没忘过,我当时听了觉得脸像火烧,相当丢脸,多年相处都化为虚影,最初的善意原是臆想,宫中无好人,因最初是他救我,我知道我不配,但心里将他看待是我亲人,他却不过是将我看作一个蝼蚁,死了就死了,我自己浑然不知,还把那瓶药当宝,我当时极其信任他,于是当我知晓这些时,简直不能接受,我在心里为他找了许多借口,却没有一个站得住脚,他少年将才,自小行军,怎会不识得药呢……”
我看着圣上讲述过往,他语气像是有些忧伤,但脸色却是平静淡然。
是如今放下了吗?
圣上淡笑:“也就是那时我才渐渐回过意味,屈尧一箭射过来,毁了屈家骑射儿郎的好名声,若被有心人拿去做文章,也是一笔不小的麻烦,他当时以为我是宫奴,也不以为意,可我死了,屈尧定会内疚,屈恒当面替我包扎好,又想替屈尧瞒着屈老师,他叫我不要说出去,好保住他弟弟,他回去后就关了屈尧禁足,其实就是想等我死得无人可知,只是他没想到我能熬这么久,三个月后都还在垂死挣扎……”
圣上说完,马上笑了起来,仿佛刚刚伤心从未存在过,他笑道:“不过也都过去了,最后我也想通了,其实这些也都没什么,不过是给了我两瓶不好的药罢了,谁会逞能对无干系的人发善心啊,我又何必斤斤计较,折磨着自己,反正他也后悔了……”
后悔?我心里疑惑。
圣上像是想起什么,忽地转了话题,悠悠说道:“不过说起这些我倒是怀念,那时候屈尧简直就是个自负心大的二愣子,他最初察觉不到他大哥对我何等厌恶,后来也察觉不到我跟他兄长关系何等恶劣,他只教训我经常惹他大哥生气,他不懂种种人情世故,我觉得都是被屈恒宠的惯的,若不是他自己争气,不然早就宠废了。”
“我那时呢,觉得他真没什么喜欢的,活得随心所欲,做什么都又不上心,有一天,我意外撞见他在作画,他明明爱丹青,却总是作出一副不想学不想画的样子,我头一次见他作画就惊呆了,我从未见过这么好的画,他却画一幅烧一幅……”
圣上指了指那幅画,笑道:“求他一幅丹青可花了我好多力气,我那时旧伤复发,他刁难我,硬是让我爬上那桂花树才会赠我,他以为我不会爬,也不敢,我当时伤口疼得厉害,却还是逞强要去,我太想要了,他见我爬高,又在下面大叫说我肯定爬不上去,叫我快下来……”
我笑了笑,道:“屈大人那时是在担心陛下呢。”
“是啊,”圣上也怀念地笑了笑,“那时不知道他这么嘴硬,以为他是挑衅,便硬要爬得更高,摘下一枝桂花给他看……”圣上说着脸上忽有些伤感之意,“我看向树下,见屈尧气急败坏地仰头看我,也看见他大哥不知何时也过来抬头望着我,那时我心潮澎湃,觉得腰腹上的伤痛都已不值一提,那种让他们仰望我的感觉太好,我当时就是魔怔了……”
圣上突然住了嘴,他歪头看我,道:“我还是头一次将这事说与他人听,往日都是憋在心里,现下说出来,都舒畅好多……”
我知这高位难坐,我听过陛下身世,也觉他近似孤独无依,还未等我宽慰陛下一两句。
他叹了口气,又挑眉笑道:“我总是将话题扯远……”
圣上继续说道:“屈尧后来就是个闷葫芦,我与他相处渐久,年纪渐长,却逐渐瞧不清他心思,他也渐渐不同我说什么话,都是闷在心里,他变得不爱说话,除了政事与作画,便什么都不上心。我知他为人自负,便以为他是不怎么看得起我。”
我不了解他们过往,只能劝慰陛下:“屈大人定不是这样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