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约整理思路,慢慢说道:“一来,我非军旅出身,父亲也不可能让我去与维茨作战,大应一朝,最大的功绩是领兵拓边,其次便是治理水患,我若想在几年内迅速拥有权势,又不招惹太多口舌,水运这块,是一定要掺一脚的。”他望著天边阴沈沈的云色,若有所思道:“河工一路积弊难除,朝廷便是再拨三百万两银子,也必然是填江堤的少,入口袋的多,父亲坚持要我从这里出头,这麽大张旗鼓地把我送到河运司,必然是抱著要清空家里积蓄的念头,无论如何也要我做出个成绩。
“所以徐徐图之,是不行的。我走之前,父亲给了我三年的时间,这也是家里能撑的最高限度。但我怎麽能把爹娘逼到这一步!──安生,朝廷几十年没治理好的水患,我们两年内就要给它整出个结果。”
安生凛然,肩头忽地一颤,几觉承担不住。沈约那厢似未察觉到,仍在缓缓说著:“开疆拓土,高兴的不过是皇亲贵胄,而治理河工,却是在天下百姓心中树碑石,若是我来日身份曝光,父亲就是想用这天下人心,保我一条性命。”
“第二点便是张志清,他是廖延西一党的死忠,廖延西跟他本是同年,两人狼狈为奸,张志清从河运一系给他源源不断地送银子,让他在文官系统里开枝散叶,廖延西再藉著这笔钱在朝中买了无数张嘴替张志清说好话。想扳倒这位宰相大人,不断了他的小金库是不成的。可这位大人实在太过奸猾,之前大家夥儿费力在京城里闹了那麽一出刺杀太子,都没能把他的注意力完全绊在越春,是以爹也只能用最笨的法子,就是出动师父断了廖延西跟张志清京鲁两地间的秘密邮路,再仿制他们的通信──当然只是单向的,廖延西可没那麽好糊弄。”
沈约眯著眼,寒声冷笑:“这位廖相权势太大,挡了所有人的天,我要往上爬,爬到所有人都动不了我的位置,就非掀了这片天不可。”
“第三,我老沈家若与他老廖家杠上了,谁最开心?自然是那个老不死的任老头,说来他跟廖延西的关系好像不错,其实廖相这两年花钱实在太多,有时连供给边疆的银子也要挖一口,任老头对他早有不满,自然会暂时袖手旁观──他精明惯了,在我的小命和现成利益面前,肯定会选择现成利益,毕竟,一位初上任的新相爷,是不可能和任家数十年盘根错节的势力相抗衡的。”沈约似乎想到什麽,嘴角透出一丝温暖笑意,“更何况,师父应该给了他一个足够的教训。”
安生这时候才吐出一口长气,苦笑道:“朝政这事儿,竟复杂到这种程度。”
沈约耸耸肩,“正是如此。你看,照理说依受贿程度,光齐鲁一地须斩首的官员就不下五十个,可河工一事倚仗的就是对本地情况熟悉的官员,所以都察院和御史台才迟迟隐忍不发。那些老头儿的消息网,可比我那位顾大伯厉害得多。再退一步说,夏季水涨,洪灾频发,本不是修河的好时候,为什麽父亲非得这时候派我出来?还不是因为京中几位都忙著查太子遇刺一事,错过这种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再想在河运这边掌握实权,就难了。”
说到这,安生忽地想到一事,“少爷,我哥留在路上,只怕不是为了救济灾民吧?”他算是彻彻底底认识到了,兼济天下的这份心呐──他家少爷根本没有。
沈约笑了笑,“有长进。一宁另有任务。”他一勒马缰,在一个毫不起眼的转角处停下──墙上有师父的暗号。“衙门那边我一个人去,你去一趟济宁府,让顾大人把梁园还回去,私盐贩子也是人,何况以後用他们的事还有很多。”
安生自然也看到了,心中极是喜悦,恨不得马上就跳下马飞奔过去,回头笑眯眯地望向少爷,“有什麽话要我带吗?”沈约笑骂:“滚你的吧,小样儿──对了,跟师父说声,济宁府那边大概很快就会开始封府抄家,张志清若无异动,护他家眷平安,他若捣鬼,灭他满门。”
安生打了个颤,又吐了吐舌头,“太狠了吧少爷,别老让我爹干这种缺德事儿。”
沈约哼了一声,脸上透出一丝不加掩饰的狠戾,“老子爹的钱不能白花,非把张志清宰得妥妥当当的不可。”
安生哈哈大笑,“是了是了,不如把那位总督大人的私家小金库贡献出来修大堤,也省得咱们花钱。”
沈约眨眨眼,挤眉弄眼地笑道:“那怎麽成,让这肥猪死後还落个好名声。当然要换了咱们的名儿才成。”说罢马缰一抖,直奔河运府衙。
未完待续
第十一章(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