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蓬奇道:“哪来的消息?世衡怎麽没听说。”
沈约老实交待:“我昨儿个调到了工部,希诚的调令还没下来,但部里人都已经知道了。”
“哟呵!”林蓬又惊又喜,“本以为希诚升得已是极快,没想到安仁你也出息了!在哪个司?”
“河运司。”沈约有些窘迫,白胖的脸颊抖了抖,眼里难得现出几分羞意。
林蓬长大了嘴,真个吓了一跳,从协律郎到河运司虽只升了半级,待遇可天差地远。晴弓正给林蓬剥莲蓬,闻言也是暗自心惊,河运是肥得流油的差使,多少人魂牵梦萦的金盆子,她早知刮地皮的大计少不了河运一环,只是没想到少爷居然亲自出马。任晖哑然失笑,“沈叔真有本事,多少人求爷爷告奶奶想进河运衙门,你倒好,闷声吃猪肉。”
依他们交情,原本无须拐弯抹角,反正任家也不是什麽清水衙门。沈约一径地笑,恰如其分地表现了他的愉悦心情。众人闲话间,几抬上品大轿趁著暮色行向这越莲湖畔,不一会儿,又有几位大人物乘车而来,後面跟著几匹高头大马,应是军中人物。
任晖与诸人闲聊了几句,又跟怀里美人儿说了些顽笑话,便向沈约使了个眼色。他耳力最好,远远地就听到车马声,沈约佯作不知,自顾自与佳人调笑,任晖瞪他一眼,起身向众人道:“虽说不请咱们,该有的礼数却不能缺了。”锺林二人早想出去迎了,能面见太子,这是何等的荣耀!然而文人清名,总不好谄媚太过,听任晖这麽一说,登时找著了台阶,!!地赶著下了船。沈约暗自齿冷,将不自觉上挑的眉角向下扯了一点,跟著慢吞吞地上岸。
原来怎样的傲骨,在皇权面前也就是绕指的棉花。亏他还有所希冀,全是妄想。
若有日那位皇帝陛下要对付他,这些朋友定是第一个冲上门抓人。
迎面而来的轿子不下十顶,太子这次并非暗访,淡黄的小轿周围是六名内廷带刀侍卫,而後头的车马随轻车简从,却也都标明了家徽,廖迟秦崔几家都在他们意料之中,而之後的两顶栗色小轿上赫然绘著范府的家徽!
未有一语通知,范希诚的轿子就这麽出现在了太子一行的队伍里!
“好一个弃暗投明的范希诚!”林蓬低低骂道,晴弓忙捂住他嘴,拉他退後一步。锺聿宁虽没说话,一向清明的双眼却黯淡了几分。只有任晖,一反常态地保持恭谨,垂首立於道旁。沈约摆出恰到好处的惊异和愤怒,心中却暗暗冷笑,刚刚跑得比谁都快,现在又在装什麽清高。十年寒窗苦只为卖与帝王家,太子和朋友同时请客,陪太子是理所当然的事。抱上廖府和太子这两条极粗的大腿,锦绣前程指日可待,有什麽问题?没想到几年下来,林蓬仍是这麽幼稚。
世衡却明白了许多。
当然,最清醒的还是任晖,依旧是任晖。
这清醒基於任家对皇族的纯忠和对自身实力的绝对信心,所以他们不觉得屈辱,也无需逢迎。这种忠诚不会因为对上位者的不满而改变。沈约暗自叹息,熏天权势、忠犬态度,无怪乎他老爹老妈旁敲侧击软硬兼施也要自己保持和任家的良好关系。
不过无妨,消灭任家极其艰难,这他早有心理准备。
他终於意识到,不管任晖知道多少、作何态度,都不可能影响到任家的忠奴立场,既然任老爷子是知道一切的那个人,任家的存在便成了自己最大的威胁。
他不指望能一举吞下任家,只希望能同时挑起皇族和任家、任老爷子和任晖之间的矛盾,双管齐下,在这张庞大的网中制造出一丝裂缝来。
正如沈约的判断,任晖很清醒,所以范希诚的所谓“背叛”他并不如何生气,苏宝生领著禁军布防也在他预料之中。他所想的只有一个问题,那就是老实人锺聿宁刚刚提到的:为什麽太子今日会毫无征兆地在这越莲湖畔请客?为什麽明知太子租了清角,那个所谓的彭老板还敢把这白莲租给他们?为什麽这附近戒备如此森严,他们上船却无人拦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