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恣睢之臣 唐酒卿 2705 字 4个月前

“这是最后一仗了。”辛弈起身,“过了迦南山,待乞颜部重回领地,我们就回撤。”

“后边的事情呢?”吴煜笑了笑,“我不想再交给京都解决。”

几人有些寂静,还是吉白樾先道:“但那也不是北阳能决定的事情。”

“如果太子趁势再分兵呢?”吴煜的笑容淡了淡,“北阳打仗可以,但不是为京都狗。如果北阳不能决定之后的事情,那么打下迦南山又能怎样?燕王呢?谁能保证他不会立刻被命交兵回京都,过几年再像平王一样挂在京都子虚乌有的罪名上?”

“吴煜!”吉白樾斥责,“说什么呢。”

吴煜别开脸,没再说话。

但他说得都是实话。

赢了之后呢?辛弈一旦被调回京都,兵权尽交,北阳还是太子诸人手下的鱼肉,想如何分割就如何分割。况且此事之后燕王威名再起,皇帝会不会想起老燕王呢?

如果辛弈死了。

北阳还能等谁?

辛弈翻身上了马,他在马上舒出口寒气,对吴煜道:“即便不是北阳能决定的,却也不是京都能随意决定的。走吧,过了今晚。”他看向山巅,“明天就该是场硬仗了。”

次日竟还是个晴空。

北阳军在迦南山前,辛弈看那山上雄鹰又起,听见大苑的战鼓雷鸣,和北阳的号角同天共声。他的血液沸腾,连握天道的手都要比平时紧三分。

“有点紧张。”敖云在一侧擦着手心的汗,“马上就要过去了。”

“马上?”辛弈笑了笑,“希望。”

在吉白樾的破风箭直射穿过大苑旗时,两方几乎是同时下令冲击。只看两军在山前猛然相逢,血色撕裂晴空,杀声震天。

赤业冲进了对面,辛弈在马上劈砍。心脏剧烈跳动,仿佛感受到的除了这滔天的杀意,还有不露痕迹的悲伤。但这悲伤在看见阿尔斯楞时立刻消失殆尽,赤业一动,对面也动。两人提刀互冲,在千军万马中,碰撞一起。

劈砍和嘶喊。

血液和尸体。

哑了的嗓子和断了的刀。

无数的人再次交锋于老地方,记忆里的壮烈重现眼前,过去的不甘新涌心头。两方都知道毫无退路,必须推进自己战线,保卫自己的后方。这是最不可必的斗争,也是最为激烈的战争。

辛弈陷在杀戈的中心,仿佛永不到头。

不知多久。

阿尔斯楞站在坡上,刀驻在他的脚前,马死在他的身后。晨光破晓,他站在光芒里,他还像是意气风发的狮王,他对辛弈豪迈的大声说:“我守在迦南山等待北阳的狼等了整整六年,六年里我无数次的想,辛振盛死了,辛靖也死了,死的窝囊又憋屈,死的可惜又可悲!我在草原上游荡许多年,就是为了这一生的对手留在了迦南山,可是他们却都没有死在我的刀下。如果这一辈子再也等不来能率领北阳军的那条小狼崽,那么我直到死也合不上眼。”他拔起了刀,向辛弈走来,“小狼崽!来啊!带着你父亲和大哥的意愿,死在我刀下,或者让我死在你刀下!我和你们北阳辛家,要有一个堂堂正正的结束。”

辛弈抽出刀,踉跄的迎上去。他在喘息,神智恍惚。晨光中走来的阿尔斯楞同样摇晃,他们在迦南山脚下战了整整一天一夜,他们都预感到了,要结束了。

刀锋砰声猛然撞击在一起,阿尔斯楞压着辛弈的刀,喝问道:“你是谁!”

辛弈咬牙抬臂,大声道:“辛弈!”

阿尔斯楞抬脚踹在他腰腹,刀砸下去。辛弈格刀横挡,看见阿尔斯楞双目通红,听见阿尔斯楞又问:“你是谁?”

“辛弈!”

两人的刀铿锵交锋不断,阿尔斯楞一遍遍的问,像是过去无数个夜里他等待着疑问,谁还会来,谁还能做一生的敌手。眼看至敌死在阴辣的匕首,这是不亚于失去挚友的悲痛。狮王在迦南山上坐过无数个通宵,看太阳从宛泽上升起落下。他越来越老,握刀的时间越来越短,寂寞,也越来越重。

辛弈一遍遍的回应,双手在刀柄的力量在回声中越来越强,仿佛父亲第一次教他握刀时握住他的手,又仿佛大哥目光下固执的力道。他是谁,这一刻他是辛弈,也是整个燕王一脉守望边陲时的梦。

辛弈忽然喊出声,沙哑的像是泣血,他道:“我是辛弈!是北阳辛弈!”

刀锋呲擦一声,没进阿尔斯楞的胸口。阿尔斯楞的刀滑下手,握住了辛弈的手,他动了动唇角,像是要给这个梦一个笑,可是他眼中又是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