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宠婚2 阿烫 6700 字 3个月前

不知过了多久,为安终于动了动,他深呼吸一口,收回陷在被单下的拳头,慢慢站直了身体,他身上的戾气慢慢收敛下去,眼中翻涌的强烈情绪亦缓缓褪去,他往后退了几步,似是疲惫不堪,顺势坐在了病床对面的双人沙发上。

因他而起的压迫感终于有所缓解,心头却依然无法放松,这个样子的为安突然让我觉得不安。

我目光随着他移动,他却没再看我,而是垂眸低眉,从口袋里掏出烟与打火机,徐徐点燃一根烟,烟头上红光闪烁,白烟随之飘至空中,房内即刻充满烟草味道。

为安并不是个瘾君子,事实上他吸烟极少,偶尔忙碌起来时会在书房点上一支,但几乎没在我面前抽过,上一回亲眼见到他吸烟还是在来c城之前,那时我因初恋结束在卧室内痛哭,他在客厅独坐半夜,烟蒂满桌,烟雾缭绕。

这一次他没有回避我,我亲眼见到他抽烟的样子,却只觉无比忐忑。

我们都没有说话,为安静静坐着,眼眸低垂,不知看在哪里,眸中神色难以察辨。

我知道我也许该说点什么,可内心太过混乱,刚刚的这一场争吵如同一场战争,虽然战事已停,但硝烟未散冲击太猛,我无从开口,只能屏息等待,等待什么我亦不清楚,这场战争我似乎是赢家,却没有丝毫喜悦。

时间静静流淌,为安手中香烟已燃烧过半,烟味呛人,我低咳了一声。

为安自沉思中回过神来,他一定听到我的咳嗽,但他并未掐灭它,他往后靠了靠,缓缓开口,“我现在需要它,抱歉,委屈你忍忍。”

嗓音略有沙哑却已恢复一贯平静语调,他不似方才那般骇人,但我却觉得心里一惊,他的修养与礼貌都回归,却无端给我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疏离感。

我摸不清他是何意,只能一眨不眨紧张的看着他。

为安吸烟的姿势很好看,从容不迫浅浅一口,过许久后,唇间方缓缓逸出一股白烟,白烟散尽,他的声音亦响起,“第一次见你,你才十七岁,在谢家庭院里见到穿着裙子偷溜出去的你,那副画面至今都清晰存在我心里,小小的面孔,长长的头发,狡黠的眼睛又黑又亮,我以为那一晚天上的星光都跑进你眼里,我想,如果可以,我愿意用一生珍爱这个女孩,让她永宛若精灵般无忧无虑。”

“我其实是个寡情之人,从未对任何女人上心,亦不曾为情伤心,可那之后看到你与他在树下亲密,我失眠到黎明,第一次沾染上香烟,我想,怎么办呢,我来晚了。”

为安平缓说出这一番话,像在讲别人的故事,我却震动不已,他的心思我窥探猜测无数,但从未想过竟自初见已源起。

为安面朝我的方向,却未看我一眼,他目光落在空中飘渺而虚无的轻烟上,并无实质焦点,似沉浸在往事中,“我不喜欢放弃,想要的便要尽全力争取。你爸爸是个精明有眼力的商人,我对你的想法瞒不住他,我亦没想瞒,那次的生意他极力想参与,我没拒绝,但他急功近利……这些没什么可说,你爸爸出事,我认为这是老天爷给予的一次机会,我本来是可以等的,等你与他的青涩恋情自然结束,等你长大,但我们相差七岁,我无法预料与掌控你的感情,让你先待在我身边,是最保险的方式。”

“可是你多么倔强多么勇敢,竟对我说永远不会爱上我,一辈子只爱他,小小年纪真是会伤人,我怎甘愿被你就此拿捏在手心,你爸爸的事我私下已找人帮忙,想着总要煞煞你的脾气,但没想到你爸爸会突然离世,我多么担心你,连夜坐飞机回来,但在医院里你的眼神与话语都让我明白,无论怎样,在你眼里我已算不上好人。那么,就这样吧,反正谁叫我不忍心丢下那个时候的你,将错就错将你留在我身边也好,反正来日方长。”

为安指尖香烟上留下一截暗色烟灰,他伸出食指轻轻掸落它,它们无声无息落在他脚边,默听为安沉静嗓音继续讲述。

“来日方长,我原本很有自信,认为努力总会到达目的地,只在于时间的早晚。然而你很快瓦解这种自信,我不得不施加压力让试图与你私奔的他出国去,我想五年总足够你忘记他,足够你看到我。”

“这几年里,我用尽一切对你好,希望你不要被任何阴影覆盖,你没了他,我会对你好,比起他我更能让你幸福;你没了家,我会重新给你一个,只要你愿意,你会是世上最美满的女人。”

为安突然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自嘲又讽刺的轻笑,“可这一切你似都不能看见,你只想着离开我,有时候我想或许我应该对你温柔一点,对你直白一些,但每回看见你怀疑如同见鬼的眼神我又没了勇气,是,你没听错,堂堂常为安竟也会缺乏勇气,多么稀奇,但这是事实,我做了那么多,你都不能感受到,我说出来又能如何,你成功一步步将我变成胆小鬼。”

“不止如此,你还将我变的患得患失,将我变成我自己都厌恶的嫉妒狂。每次看你偷偷存钱为以后打算,我都恨不得掐死你,你时时刻刻想着离开我,我没有办法,只能切断你的后路,用金钱禁锢你从来不是我本意,

你觉得受辱时我不比你好过半分,因为只能靠金钱才能迫使你不得不乖乖留在我身边,这是我最大的悲哀。”

“而你为他哭泣时,你永远无法想象我有多嫉妒,多希望你为之伤心的那个人是我,但我又怎么舍得让你流泪。我只想一辈子对你好,永远护着你,在我创造的环境里,你可以无忧无虑可以肆意妄为,我所求不多,只愿你有朝一日能眼里有我。前些日子你对我说以后要继续与我一起过下去时,我真心高兴,终于自黑暗中看到一缕曙光,而后来你说再给你一点时间时,我简直欣喜若狂,觉得光明终于到来。”

我回想起说那些话时的情景,从不曾想那些话竟带给为安内心那样大的波澜,他当时的喜悦我没有体会到,如今他的心境我却有所感应,只觉心里渐渐喘不过气来。

为安手中香烟已快燃至尽头,似某种不祥预兆,他停顿片刻,微微抬头,“可他一回来,一切都变了。你为他惆怅郁结,为他失魂落魄,将我视作你杀父仇人。我五年多的陪伴与付出,抵不过他三言两语,嗬,我竟会落魄至此。”

为安微微仰头靠在椅背上,似疲倦不堪,“刚刚你说永远不会爱上我,让我想起你当年也说过这句话,那时我想以后的事谁说得准,我赌自己能改变你想法,而方才再听到这话,我才知道自己错的多离谱,也让我终于明白有的心是捂不热的,永远也捂不热。”

“我将你捧在手心里,你却将我踩在脚底下,这绝望的痛苦滋味真叫人难受,真叫人难受。”

他的声音逐渐低沉下去,似是生生卡在了喉咙里,因为感冒,嗓音本就含着些许暗哑,此时里面似夹杂了模糊的哽咽,尤叫人听的难受。他仰着头后靠着,我无法看清他神色,只能自飘渺烟雾间看见他喉结艰难的上下滚动几回,似要强咽下他语音里浓浓的悲伤。

我看的大恸,为安并不是个情绪十分外露的人,从不见他有特别的大喜大悲,而此刻他却这般伤心,为我这般伤心,我眼里迅速潮湿一片,轻轻唤他,“为安。”

我一直希冀他能先一步剖白心迹,如今终于实现愿望,却是难过甚过欣喜,我实难想象高高在上骄傲自信的为安竟是这样度过这几年,而他突然的剖白也让我心生不安,我不知道他突然说出这些是要做什么。

为安静默好一会儿,似已平复情绪,然后慢慢坐直身体,“这样也好,总算能叫我死心了。”

他终于抬眼朝我看来,可他平淡的眼神却令我心里生出冷意,下一秒,这冷意随着他的话语传遍我全身,他说,“我死心了,决定放弃,恭喜你,终获自由。”

我大震,不可置信看着他,下意识问道,“为安,你什么意思?”

为安眼中还有些许红血丝,但他整个状态已然沉静淡定下来,听到我问话,他微微扬眉:“我想你应该已听明白,我的意思很清楚,我们分开,你自由了。”

不,不,我从未想过与他分开,他这句话如同闷棍击在我后脑勺,我几乎要痛死,“我没说要分开。”

为安奇怪的看着我,“我可是你杀父仇人。唔,关于这件事,虽然对我没什么大影响,但被人污蔑总归不好,你最好还是去查清楚一下,有任何需要我配合的地方可以找我,争取早日水落石出。”

我愣愣的看着他,一时不知该有何反应,只本能重复一句,“为安,我没说要分开。”

为安唔了一声,淡淡道,“是我说分开,如你所愿,你应该感到高兴。”

我不高兴,我只觉难受,我想抓住为安告诉他我的心情,可我动弹不得,他又隔的那么远,没有走过来的意思。

为安丢掉烟蒂,一脚踏上去轻轻踩灭它,然后他站起来,“医院你住着,费用我预付过,三姐依旧会过来照顾你,直到你完全康复。你若是想回家……回房子那边静养亦可以,提前通知我一声,我会搬出去。剩下的事律师我会交代给律师,等一切准备好他会与你联络。”

我听的心寒,惶然道,“为安,你到底要干什么。”

为安竟似有些不耐烦,“难道这还不够明白,我们领证结婚过,分开自然就是离婚的意思。”他看着我,轻描淡写的说道,“别告诉我,你此刻发现爱上我舍不得我。”

我滞住,他已然是对陌生人般的平淡与疏离,真正叫人心口发疼,我咬唇盯着他,想不顾一切求他不要这样,可他眼神冷漠的叫我说不出一个字来,我刚刚那样伤害过他,现下又如何开口求他留下,我只能强撑着看着他,希冀他能看出我内心哀切。

为安眸色更冷几分,他似乎不想再与我多待,他说道,“那就这样,明朗,再见。”

他很快离开,带起一阵轻风拂过脸颊,凉意沁人。

为安走了,他的黑色手套留在床边,似在说他还会回来,但我却知道,这一次恐怕我要失去为安了。

这个认知让我一夜无眠,第二日三姐一早就急急过来,她看到我吓一跳,“哟,太太眼睛怎么肿成这样。”

言毕也似明白过来,而后打量我神色,斟酌道,“太太,

你跟先生怎么了,那个,先生辞退了我,让我以后不用再回去伺候,只将太太照顾好就可以离开了。这到底是怎么了呢,之前不还好好的么?”

我又忍不住落下泪来,三姐忙急急安抚,“别哭,太太,你眼睛都不像样子了,快好好休息,等身体养好再与先生好好谈谈,夫妻吵架嘛都是床头吵床尾和,太太别太急啊。”

她劝不了我,只能看着我叹气。

到中午明媚却急匆匆赶来医院,她眼睛通红,似也哭过,一见我便急问,“姐姐,志宇是不是对你说了一些话。不要相信他,那都是他胡言乱语。”

我怔怔看着她,明媚道,“他昨日回去后不太对劲,我们一起去了酒吧,他喝醉后我才知道他竟因他自己的私心而诽谤姐夫,姐姐,爸爸的死与姐夫不相干,那都是志宇胡诌,只因他不甘心你爱上姐夫而故意挑拨,你不要信他。”

不信他又怎样,已然晚了,我已伤害为安。

我断续讲出昨日与为安的争吵,明媚听毕忍不住跺脚,“姐姐,你怎么这样糊涂,为何都不再多想想,再则,姐夫为人你能不清楚,他就算想得到你,也断然不会用害你家破人亡这种卑劣手段,爱你是要与你一辈子的,怎会给自己制造这种无法逾越的障碍。”

明媚说的对,可她怎能了解我当时听到志宇那番笃定话语时的心境。

时至那刻,我对为安的爱意已确凿无疑,正因如此,志宇的话才有力量,因我害怕他所言非虚,害怕我不能爱为安,那种惊慌与恐惧只有我自己知道,我那么怕失去他,所以才会心乱如麻迫不及待的向他求证……

我急迫了些慌不择言,可我多希望为安能矢口否认,可到最后不知为何,却偏离了原本的方向,我们竟会吵的那么凶,竟会那样伤害他……

想着那些失去理智下的冲动之语,我恨不得掐死自己,天,我到底做了些什么,我捂住脸颊,眼泪无声落下。

明媚此时却冷静下来,“姐姐,不能离婚,无论如何你都不能与姐夫离婚,你们既然相爱,就要在一起,这次是你做错,你好好给姐夫认错,不能因此而分开。”

她搂住我肩膀,“姐姐,自尊算什么,低头又如何,失去姐夫你一定会后悔一生,因不会再有人如姐夫般爱你。”

我亦不会再像爱他般爱别人,我在心里加上一句,却还是觉得绝望,“他待我已客气冷淡如路人。”

明媚给我打气,“那又如何,你给姐夫这么多年脸色,现在看看他冷脸又如何,他生气是应该,但相信我,他依然爱你。”

这句话给我莫大鼓励,抬眼看她,才发现她双目亦肿胀,一看便是被泪水浸泡过。

我磨牙,志宇若在我面前,我定要将他掐死,蓄意破坏我与为安感情,又害明媚伤心,什么东西。

明媚明白我心中所想,她凄然笑笑,“我一直觉得对不起姐姐,总觉这份感情不磊落,好似背叛姐姐一样,只是因心中执念而不能舍弃,所以一直自欺欺人希望能有好结果,但我现在终于醒悟,他已扭曲至面目全非,不再是我心中良人,姐姐,以后我与他再无瓜葛,我现在只愿姐姐一定要跟姐夫和好,幸福一生,否则我一辈子都难以心安。”

我即时振作起来,下定决心,定要留住为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