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尹、郑县。
以前郑县虽然略显陈旧,但却生机勃勃,然而如今的郑县,家家户户紧闭大门,凡敞开门的地方,必有浓郁的血腥味伴随着一声声哀嚎呻吟传出,这些声音,都是守城负伤的士卒。
由于城中缺医少药,一些受到重创的人,被放弃治疗,只能活活疼死,因为救治他一人,需要耗费十人乃至更多轻伤者的汤药剂量。而且,不说摆不摆脱得了死神的召唤,即使苟活下来,短期内也无法再上战场,对守城全无帮助。
主帅皇甫嵩固然以善待士卒闻名于世,但是,在郑县与士卒间,甚至是社稷与士卒间,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前者。
城东、城北、城南,三个方向皆有喊杀声,铺天盖地……
原本甚为齐整,犹有加固的城墙,已是变得坑坑洼洼,不计其数身披铁甲、皮甲,乃至冬衣、布衣的士卒借由云梯、云车跃上城头,如同海浪般一波波卷往对面的汉军。汉军就像一座堤坝,承受着对手凶狠而坚决的连续冲击。
“杀……”上官宏双眼猩红,就如他眼中所看到的颜色,奋力大喝一声,左持钩攘,右握长刀,一跃跳入人群,溅射出一朵朵血色浪花。所谓钩攘,即椭圆形盾牌,上下皆有尺于长的利钩,专锁兵器,无论是长兵中的戟、矛,还是短兵中的刀、剑,皆可锁得,攻防俱佳,是大汉国步卒制式盾牌。
上官宏善钩攘,挥舞盾牌,或用上钩、或用下钩,因利施用,动辄锁住三四支长矛,右手抡刀一挥,顿时便是数颗人头飞起。
“杀……”上官宏瞧见一员叛军将领狞笑着向他扑来,当即冷冷一笑,以钩攘上钩假作失手,却趁对方松懈之际以下钩锁住其刀,不给敌将反应时间,长刀狠狠刺入其喉,继而一脚将他踹飞。十几天来,他已经不知杀过多少人,仅披鱼鳞甲的高级士官,他便击斩三十以上,平均一天两人。
上官宏力气本就枯竭,加之这一脚用力过猛,身体都跟着摇摆起来。
“呸……”上官宏勉强站稳后,只来得及吐出一口血痰,旋即便被叛军人海淹没。
“杀、杀、杀……”上官宏盾挡刀砍,击杀数人,逃出重围,回到己方阵中。士卒密集而无序的排着队列,上官宏逆行其中,擦肩接踵下,脚步一个踉跄,扑倒地上。
此际正是战事最浓烈时,士卒匆忙慌乱下哪里能看到地上的上官宏,接连有人从他背上踩过,有人发现,有人不觉。上官宏痛呼出声,大骂贱卒不长眼云云,可是,他除了大骂,竟是连爬起的力气都没有,随即意识到,他也许有可能被活活踩死……
又是他的亲卫部曲找到他,并把他围聚起来,至于为何说又,显然,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这样的事情了。每次冲锋,上官宏都是势如破竹,直入敌阵,其亲卫部曲却没有这等敌军中来去自如的本事,导致主仆战场上屡屡失散。
上官宏休息良久,翻过身,面朝天空,连续急促的呼吸后,长长舒一口气。等到心跳趋于正常,四肢渐生新力,上官宏在侍卫的搀扶下站起身,举目望去,近里长的城墙,叛军不断涌上来,继而潮水一般向汉军发起狂风暴雨般的进攻。
上官宏暗自一叹。叛军完全不把自己当人看,只当成是战争机器,直至战死,方才停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