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有一支箭,忽然朝着自己射过来。
射箭的那个人,站在光很暗的地方,腾芽能看着离弦的飞箭从暗处极快的射向自己。来不及躲避,箭锋已经穿过了单薄的身子。那剧烈的痛楚一点也不像是假的。
腾芽痛的满脸是泪,她死命的捂着心口呜呜的哭了起来。
“公主,您没事吧……”暖帐传来冰玉担忧的声音。“公主,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腾芽被她轻柔而充满惆怅的声音惊醒,才发现双手按的胸口很疼,泪水也打湿了被子和枕头。“我……没事。”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可能是因为哭过的原因,鼻音特别的重。
冰玉走过来将暖帐掀开一角,递了块温热的绢子送到她手里。“公主,静夜走了,你若是难过就哭出来吧。”
“她走了,你会难过吗?”腾芽拿着绢子擦了把脸。
“当然会难过,毕竟是朝夕相处的姐妹。自我们被安排在公主身边伺候,就几乎没有分开过。除了当职亦或者是休息,大多数时候都在公主身边伺候着。”冰玉说着说着,鼻子也不免发酸。“忽然她就不在了,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似的,特别的不习惯。”
“那如果她还活着,却在为别人筹谋,日日算计你,你是会高兴还是难过?”腾芽疑惑的看着她。
冰玉微微愕然,瞪着圆圆的眼睛,好半天都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她能明显的感觉到四公主是话里有话,可是却说不上来到底该怎么回答。如果静夜没有死,的确是一件高兴的事情。可若是她存在,就是为了算计。那又当如何?“公主的意思是……”
腾芽伸手,拉着她在自己的床边坐下。
“当初白公公让你和她来我身边伺候,我用人不疑,相信白公公不会看走眼。”腾芽微微挑眉,对上了冰玉的眼睛。“你这双手,成日里不是刺绣就是做些糕点和膳食。连劈柴、洒扫这样的粗活都是不必碰的。所以,手指纤细柔嫩,肌肤也总算是滋润的。可静夜不同,她扶着我的时候,我经常能摸到她右手虎口位置上的老茧。裕王殿下告诉我,那是舞刀弄剑的人,常年练习兵刃磨出来的。”
“兵刃?”冰玉少不得震惊:“可是静夜从来没说她会功夫……”
“她是皇祖母暗中遣送到我身边的暗哨。”腾芽沉了口气,慢慢的说:“今晨回来,我就告诉你她殁了,就是为了让你信以为真。同我去福寿宫的时候,不会留下任何破绽让人察觉。所以我当时没让你知道真相。”
“公主是说,静夜是太后安插在您身边的内应?”冰玉只觉得胸口特别窒闷,整个人都不舒服了。
“是的。”腾芽点头:“她现在被裕王殿下带去了驻地。裕王和英勋的手段,肯定能从她嘴里再挖出些东西来。”
冰玉只觉得整个人都不舒服了。”方才公主问,如果她没死却是在算计我们,奴婢会怎么样。现在奴婢会回答了,这种感觉,还不如她真的死了,奴婢不知道她曾经做过这样卑鄙的事情好。”
“是啊。”腾芽沉沉颔首。
“可是太后为什么要安插眼线算计公主呢?”冰玉光顾着自己难受,这时候才回过味儿来。“太后不是一向最宠爱公主您的么?那会咱们处境艰难的时候,也是因着太后的宠爱,这宫里的日子才好过一些的啊。太后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也不合情理……”
“宫里哪里有那么多情理可言?”腾芽看着冰玉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微微勾唇:“我才不过九岁的时候,就亲手把王嫔推下了井。母妃薨逝之前,我连一只鸡都不敢杀,我还记得那时候乳母带我去小厨房里玩,看见宫人杀鸡,我吓得直哭,一直说不要吃了,别杀了。可是转眼的功夫,我的手就沾满了鲜血。”
“公主……”冰玉泪流满面:“您那也是不得已,为了活下去才会如此。”
“是啊,这就是宫中的生存之道。”腾芽深吸了一口气,凝神的看着远处。“皇祖母用着我,也防着我。兴许在她心里,对我的利用只是那么一星半点。我愿意相信她是真的疼我。可这一份疼爱,和她多年来处心积虑想要掌控的凤权相比,就显得那么微不足道了。毕竟父皇还会有别的皇子公主,多我一个,少我一个,终究没有什么差别。”
冰玉不知道该怎么宽慰三公主,只是强忍着悲伤,不愿意哭出声来。
“所以,我们更得好好的走下去。这条路原本就不容易。”腾芽只觉得身上的冷汗沁着难受。稍微一动,背后冰凉凉的衣裳贴在肌肤上,就觉得刺心。“你去让人进来,给更换被子和枕头。再去拿一套干爽的衣裳过来给我替换。”
“是,公主。”冰玉抹了把眼泪:“奴婢这就去。”
腾芽略微点了下头,从床上走下来,坐在了梳妆台前。镜子里梦魇惊扰的腾芽看上去有些憔悴。被冷汗打湿的发丝看上去也那么的凌乱。要是这个时候,母妃在就好了,她肯定会仔细的帮自己拭汗,重新捋顺发丝。
“母妃,你说越是亲近的人就越是不能轻信,原来真
的应验了。”
曾几何时,腾芽以为太后是这世上唯一真心疼爱她的至亲了。可万万没想到,至亲居然成了仇人……
这个仇,要怎么报呢?
凌烨辰收到飞鸽传书,是在第二日的清早。
他刚刚起身,外头的内侍监便将绑着信笺的鸽子捧了来。
因着皇帝有吩咐,所有从盛世飞来的信鸽都要亲自交到他的手上,不许任何人私自接触信笺。
“皇上,时辰还早呢。不如在臣妾宫里用了早膳再去上朝可好?”女子娇滴滴的声音,听上去就像百灵鸟歌唱一样悦耳。
可是凌烨辰却没有什么心思听,信笺上的内容,让他气血翻滚。“鹰眼呢!让他来书房见朕。”
“皇上……”娇滴滴的女人披着长长的外袍,从床上走下来,如同柳枝一样缠绕在他身上,语声缱绻。“皇上,您陪臣妾用了早膳再走好不好嘛?”
“朕还有事情要做。”凌烨辰有些不高兴的想要将她推开一些。
可这女人就像灵蛇一样,不知道怎么使的巧劲儿,就盘在了凌烨辰的腰身上。“侍奉朕更衣。”
女人轻哼了一声:“不嘛,皇上难得来臣妾这里一回,怎么这就要走呢!臣妾不依嘛。皇上……”
“好了!”凌烨辰忽然冷吼了一声:“朕说了更衣,你听不到吗?”
女人吓得花容失色,一脸的妩媚像是瞬间就被冻住了。“是。”
她回过神来,才觉得鼻子发酸,眼底的雾气有些控制不住的涌上来。“来人,把龙袍拿来。”
忙有婢子捧着龙袍,龙冠进来。
她含着泪,动作娴熟的替皇帝更衣。
洗漱之后,凌烨辰毫不犹豫的径直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