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猎冷静得像一把铮亮的剑,“说你怀疑你养父干了什么。”
周围似乎全都安静了下来,季沉蛟看向那双看过无数次的眼睛,“……我在想,他会不会才是那个孩子的父亲。”
说出这第一句话时,季沉蛟就愣住了,眼尾很轻地撑了撑。他没想到自己会在凌猎的提问下这样轻易地说出来。就在不久前,他甚至都不想去认真思考这种可能。
凌猎的眼睛太静了,就像一面看不到尽头的镜子,他感到自己的一切都被容纳入其中,不由自主就想要讲述。
这是什么他从未接触过的个人魅力吗?他已经无暇去思考,因为后面的话已经在凌猎平静的注视中缓缓出口。
“徐银月被康万滨强迫这件事,目前只能经过薛母了解,她说的如果都是真的,那就看得出徐银月在面对强迫和自愿完全是两种态度。我觉得徐嘉嘉是她和某个人相爱的结果。时间往前推,徐银月怀孕时,康万滨才十四五岁,非要说他有这个能力,也不是不可能,但结合后面薛母的说法,让徐银月怀孕的就不该是他。”
“而那个时候,我养父二十岁,在黎云市上大学,两地虽然离得远,但寒假他应该会回家过年。徐银月直到失踪也不肯说出这个人,和把康万滨告知薛母,对比太强烈了。她想保护他,把一切都扛在自己身上。当时的桐茄县,哪类人值得她这样做?有妇之夫,或者有远大前程的人。”
季沉蛟沉浸在思路中,无意识间拿起笔,反复在季诺城的名字上画圆圈。
凌猎问:“如果你们之间没有养父子关系,你会怀疑他吗?”
季沉蛟静了片刻,点头,“我会。因为他提供的线索有问题。我怀疑他,不是因为徐银月给他补过课,是因为他说看见一个康家人在徐家外面闹事。这和我反推回去的可能性不符。”
“季队长,我再冒昧问一句。他们为什么领养你?”
“因为无法生育。”
“那么假如你的猜测准确,问题就出在你养母身上。”
季沉蛟想起养父母相处的一幕幕,他们告诉过他因为身体的原因无法生育小孩,但没有说过是谁的原因,他也看不出是谁有问题。
凌猎看着越来越乱的笔记本,“徐银月和你的养父曾经是一对小情侣,但因为某些原因,他们互相保守着恋爱的秘密。你养父在一起假期里和徐银月越过了那一步,之后你养父回大学继续深造,徐银月怀胎十月,生下徐嘉嘉。徐嘉嘉是从一开始就叫徐嘉嘉?”
季沉蛟:“是,能查到的最早记录是他出生五个月之后,徐银月给他上户口,取名徐嘉嘉。”
“也就是说,早在那个时候,徐银月就想好了自己抚养这个孩子。那时你养父是多少岁来着?”
“二十一,大三。”
一片浓雾在眼前渐次散开,季沉蛟仿佛看到十八岁的季诺城意气风发地走在学校。大三之后,人生迈入了新的篇章,即将从学校走入社会。
小县城走出的青年已经适应了大城市的生活,曾经他觉得小县城的爱情温馨美好,现在才明白,那里承载不起他今后想要的人生。
他的同学、实习遇到的女士,她们个个都比徐银月时髦、有见识,她们才是能够与他并肩在这座城市打拼的人。
他必须和徐银月分手。可是徐银月却生下了他们的孩子。他感到晴天霹雳,为当时的冲动懊恼不已。
然后呢?他做了什么?
季沉蛟闭着眼,任由各种尖锐的情绪刺激着神经。人的自私与卑劣被放大,而同时,爱与宽容也被放大。
季诺城回到桐茄县,要与徐银月分手,请求她不要将他们的事说出来。他原本不抱希望,但徐银月竟然同意了。
终其一生,徐银月都保守着这个秘密。
这就是真相了吗?季沉蛟沉默地问。那后来的事,季诺城是否参与过?
“这条线到徐银月给徐嘉嘉上户口时,其实可以了结了。”凌猎在笔记本上划了一下,“之后几年,徐银月的生活越过越好,和你养父再无交集,但又遇到康万滨这个人渣。薛母认为导致徐银月失踪的必定是康万滨,你觉得呢?”
“死无对证。”季沉蛟说:“徐银月当时担心康万滨会对自己和孩子动手,这无可厚非,但她失踪已经是快两年后的事了。这两年又发生过什么,薛母根本不知道。”
凌猎:“而且更重要的是,她失踪时康万滨在国外,刚好在桐茄县的是你的养父母。”
季沉蛟悚然抬眸,顿时明白凌猎想要表达的内容。
“康万滨有可能请康家的人帮忙解决徐银月,但是动机呢?好像没有。而且他从来都和康家保持距离。如果徐银月的失踪真的和他有关,除恶行动那年,他应该会被供出来。”
凌猎笑笑,“所以比起他,你的养父母更加可疑啊。”顿了顿,凌猎补充:“不过这都建立在刚才的假设就是真相的前提下。”
季沉蛟许久没说话,凌猎在他眼前晃晃手,他手快于脑,一把将凌猎的手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