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学校的风格是灰扑扑的,没有一点彩色,陈辨安提议像城里的学校那样,用彩色的瓷砖来装点校园,这样学生们也会在潜移默化中受到影响,变得更有朝气。
想法是好的,实际执行起来却需要钱。
陈辨安和老师们问遍镇里的瓷砖商,价格算下来都是他们承担不起的。
“您别担心,我这再想想办法。”陈辨安笑呵呵地劝老校长。老校长叹气离去,说他就是太尽心了,有些事情要学着妥协。
陈辨安心里有数,他其实已经妥协了,将需要贴彩色瓷砖的地方缩减成原计划的三分之一,集中在学生们每天都会经过的校门、花坛和连接两栋教学楼的回廊。
只要找到一家价格再低一点的瓷砖商,就有希望!
陈辨安灌上一壶凉水,又骑着自行车去找建筑队装修商。一通讨价还价后,终于签下一单水泥合同。陈辨安正要离开,忽然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他转身一看,身后的男人有些眼熟。
“记克?你是记克!”
当年夏榕师范一别,记克就音讯全无,有同学说记克进厂当了工人,陈辨安也给记克家里写过信,但从来没有收到过回信。
记克被劝退的事,他深感无力,那时抱着满腔热血替记克说话,仍然没能改变校方的决定。他不忿过,气恼过,但多年过去,当他也成为老师,并且渐渐转向管理岗,他才意识到,校方的决定也许没有错,太过独树一帜的记克是个优秀的人才,但不一定能成为教书育人的好老师。
“多年不见。”记克穿着白衬衣布裤子,提着一个棕色的口袋,“陈哥,没想到会在这里见面。”
老友相见,少不得一番叙旧。陈辨安将记克请到家中,买了半个西瓜、一口袋卤菜,端上早上熬好凉着的绿豆稀饭,“我这里地方小,别嫌弃啊。”
记克下楼买来啤酒,“喝点酒吧。”
夕阳染红天际,两人酒足饭饱,聊起一同求学的岁月,默契地没有提及劝退一事。陈辨安得知记克当过工人,后来转岗成销售,已婚有子,遗憾的是妻子前些年去世了。
一番感慨后,陈辨安说起装修遇到的问题,本来只是跟老同学抱怨两句,记克却说,自己也许能帮上忙。
“我可以用成本价给你们提供瓷砖,这样你就能省一大笔钱。我不从厂里走账,钱你不急着立即给我,慢慢付就行。”
陈辨安久在学校,不了解社会上的运作,担心害了记克,犹豫不敢应下。记克笑道:“放心吧,常有的事,能解你燃眉之急,我也很高兴。”
就这样,瓷砖的事解决了。
七八月盛夏,学校改建进行得如火如荼,记克也没立即离开,他在这边还有生意要推进,记克念着他的帮助,让他住在自己家里,别花钱住小旅馆了。
有一天,记克在外应酬未归,陈辨安被邻居福利院院长叫住,说福利院那个特别聪明的孩子把他给的题都做完了,有问题想当面请教他。
他应了下来,却实在抽不出时间,院长后来又催了几回,他把这事跟记克一说。记克笑道:“好办,我替你去。”
陈辨安惊讶,“这不好吧?”
“这有什么?我好歹和你竞争过年级第一,怎么,嫌我连一个小学生都教不好?”
“当然不是!”
陈辨安隐约觉得记克想过一把当老师的瘾,当年的事也许是扎在记克心里的刺。思索之下,还是同意了。
记克来到福利院,院长不在,接待他的是福利院的老师,小陈鹤看着面前慈眉善目的男人,满脸写着好奇。
记克蹲下来,和他握手,“我是陈老师。”
福利院的树荫下,记克用各种刁钻的方法教陈鹤解题。每当陈鹤说书里不是这样的,他都会说:“书里写的就一定是最好的吗?我的方法是不是解得更快?”
陈鹤似懂非懂地点头。
很多年后,当陈鹤用各种匪夷所思的角度解决问题,老师同学夸他是个天才时,他偶尔想,是陈校长在他还是个小孩时,就已经在他的思维里抛下种子。
记克之后又去了福利院几次,每次回来,都会跟陈辨安聊陈鹤,也没有隐瞒自己假装陈老师的事,“你就让我过过当老师的瘾吧。”
陈辨安觉得不妥,但也没有立场阻止,毕竟是他请记克帮忙。
夏天很快过去,学校装修好了,彩色的瓷砖让老气横秋的校园焕然一新,充满勃勃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