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008大变前夕

他们在夜彻底沉下之前,终于找定了一家客栈,贺兰雪要了两间相邻的房间,又吩咐小二准备洗澡水。

在此之前,伊人随意地问起贺兰雪的名字,他想了想,随口回答道:“我姓白。”

伊人闻言道,“我有只小貂,也姓白。”

贺兰雪笑笑,不语砦。

“那我叫你……”伊人意识到自己的丫鬟身份,很识时务地叫了声,“白老爷!”

“我叫伊人。”她又说。

贺兰雪又笑,轻柔地看着她。

只是帽子压得很低,她看不清他的表情鳏。

房间是隔着走廊相对的,贺兰雪先进了伊人的房间,在伊人莫名其妙的注视下,极迅疾地查看了房间的摆设和窗外的地形,然后,他转头很理所当然地解释道:“防强盗觊觎老爷我的财产。”

伊人忙忙点头,谄媚道:“白老爷果然居安思危。”

“你先好好洗个澡吧,老爷我可不喜欢脏兮兮的丫头。”贺兰雪努力让自己自然一些,挥挥手,貌似嫌恶地丢下一句。

——房间没有异常,他略略放下心来。

伊人又点了点头。

她也想好好地洗个澡了。

贺兰雪出了门,很周到地为她合上房门,然后站在门口小心地听了一会。

只听到门里隐约有了水声,这才转身走到楼梯口,招手叫来店小二,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嘱咐他去买几件衣服,又很详细地说了说衣服的样式颜色。

叮嘱完,他又重新回到房门口,正准备转身回自己的房时,却听到里面隐隐地传来抽泣的声音。

伊人在哭。

贺兰雪心中一揪,就像被针冷不丁地扎了一下,痛得厉害。

伊人在哭,为什么要哭呢?

除非,是失去了什么。

是小葵吗?

小葵和凤九现在怎么样了,贺兰雪并不知道,自然也不能直接开口问。可是见伊人这个样子,便能猜到他们一定身在险处。或者,根本就已经……

贺兰雪心乱如麻,又是恐慌又是担心又是愤慨又是心疼,他在那里站了良久,垂放在身体两侧的双手,轻轻地合拢来,握得那么紧,指甲几乎要嵌入掌心里去。

他怎么能容忍,她受到这样的伤害?

独孤息,你到底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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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人的心情本来已经平复了,只是在脱衣服的时候,小葵留下的衫子掉在了地上,免不了触景伤怀。

小葵还那么小,再过几个月才刚刚满三岁,那么漂亮那么伶俐,就被坏人欺负,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真的如她们所说,在冰冷的河里……

伊人下意识地拒绝这个说法,她坚信小葵还活着,母女连心,她能感受到小葵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里生活着,可是,在哪呢?有没有吃饱,有没有穿暖?这样一想,伊人真是说不出的伤心难过,蹲坐在浴盆里,哭得唏哩哗啦。

她自然不知道外面有人在听,也根本没有掩饰或者抑制的企图。

直到哭累了,洗澡水也冷了,她才抹着眼睛,抽抽噎噎地爬起来,随便擦了擦,头发湿漉漉地披下来。

然后,她听到敲门声。

伊人随手将床单裹在身上,悄悄地将门打开一条缝隙:外面并没有人,只有一套整洁干净的衣服。

她将头探出去,左右张望了一下,确认这套衣服确实是放在自己门前的,这才伸手去拿。

……厄,是白老爷准备的制服吗?伊人想。

再一细看,那衣服竟然挺好看,而且深的她心,就是那种简简单单,却剪裁得体的长衫,没有那么多带子啊配件啊扣子啊,腰间束着一条布带,利索方便。

穿好衣服,她将头发随意地挽成一个马尾,然后过去向自己的新老板报到去了。

——上岗0第一天啊,态度很重要。

……

……

……

……

白老爷的门并没有上锁,伊人轻轻地推了一下,便开了。

白老爷在屋里还是戴着帽子,闲闲地做在桌边,正打算为自己倒一杯茶。

“我来我来。”伊人屁颠屁颠地跑过去,赶紧拿起水壶,便要显摆自己的‘感恩戴德’,哪知这种事情是在做不到,笨手笨脚地冲到桌边,脚哐当一下撞到了椅子,连着茶壶一道倒了下来。

好在贺兰雪反应迅疾,已经用手稳稳地拖住了她的手臂,然后又极快地松开,低头轻声道了一句,“小心点。”

“厄。”伊人窘了窘,赶紧站直,就当什么事

都没发生过,继续装模作样地为他斟茶。

她可不能被他辞退。这份

工作,能让她在京城里活下来,让她守在阿雪的身边。

倒,没水。

再倒。还是没水。

最后将茶壶翻了一个底朝天,又摇了摇,终于有一片茶叶从壶嘴里流了出来。

“咳咳,白老爷,我去添水。”伊人又是一窘。

本来想着,如果壶里的水还够一杯,就能倒杯茶道一声晚安闪人了。看来,想偷懒是不成了。必须老老实实下楼打水……

“恩。”贺兰雪端着架子哼了声。

伊人赶紧转身,又屁颠屁颠地朝外跑去,以表现自己卓越的执行力。

只是她转身的动作太大,又带动了装着茶杯的盘子晃了晃,朝地上摔了下来。

不过,伊人并不知道。

贺兰雪已经眼疾手快地接住盘子,然后轻轻地放回原处。

这一切都发生在她背后。

出门口的时候,又一脚踢到了门槛。

——也不知古代的人,没事装个门槛干什么。

贺兰雪看着心惊肉跳,怕她摔倒,茶壶打破后扎到手,他立刻站起来,想也不想地冲了过去,好在伊人只是磕了一下,又站稳了,重新直起小腰板,只是听到后面的风声,她转过头,莫名其妙地看着那个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老板。

贺兰雪与她面面相觑了片刻,然后他极轻松极随意地伸出手,从她的肩膀两侧绕过去,很自然地挽起她尚带湿意的发丝。

“你发髻松了。”他说,修长的手指灵巧地动着,将发髻重新挽好,再也不似刚才那般松松垮垮。

——那个伊人,这么久都学不会梳头发。

贺兰雪将手垂下时,唇角不由得逸出一丝浅笑来,只是他自己都不曾察觉。

伊人却怔怔地看着他胡子后面的那轮熟悉的弧度,呆了半晌,然后猛地转身道:“我去添水。”

贺兰雪安静地站在原地,目送着她的背影走远。

真不能让人省心啊。

——真不知没有他的日子,她是怎样过来的,一定……一定吃了太多意想不到的苦。

想起方才伊人急于表现、怕被他辞退时的样子,贺兰雪又觉得好笑,好笑且心疼。

好在老板是他,若是其他人,这样的丫鬟只怕早辞退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如此看来,你这辈子,也只能跟着我了——

伊人,我的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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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之将晚时,裴若尘也回到了客栈。

小葵没有大恙后,他将小葵交付给一个寻常的村户人家代为照顾。

离开的时候,小葵一直抱着他的胳膊唤着‘爹爹’‘爹爹’不肯撒手。

小而柔软的身体带着孩子气的无助,贴在他身上时,让裴若尘忽而产生一种奇怪的责任感。

伊人的孩子。

伊人与贺兰雪的孩子。

他心中泛起疼爱,低头摸了摸小葵的头,微笑道:“放心,爹爹不会丢下你的,很快就会回来。”

小葵抽泣着,泪眼朦胧地瞧着他。

小小的年纪,还不懂得分辨人的美丑,却觉得此刻微笑的爹爹尤其好看,记忆中那个款语温柔的爹爹也是好看的。可不知怎么,又有点不一样。

面前这个爹爹的笑,似乎比记忆中更美些。是春日和小新玩闹时,从湖边拂过的风。

可是,小新又是谁?

小葵的念头一闪而过,重新消失在不见了的记忆后。

他的声音让她安静下来。

“爹爹答应过的,一定不会丢下小葵。”她重复着说了一句,一双酷似伊人的眼睛定定地瞧着他。

裴若尘点点头,伸出小指头与她勾了勾,“一定。”

……

……

……

……

回到京城后,大婚时的喧嚣热闹已经消褪干净,京城重归平和的静谧。他踏过长街,远远地看见了夏玉依旧挺直跪立的身影,却并未靠近,脚步一转,转向了另一个方向。

离开一下午,伊人也不知去了何处。

应该还在京城里,待回客栈房间把小葵留下的证据全部销毁掉,再去找她。

虽然看着她受苦,对裴若尘而言,也是一种受苦。可如果不亲眼看着,他更会心神不宁。

这样想着,他已从客栈的楼梯走上去,在经过二楼的走廊时,他听到一个熟悉至极的声音,在房内乖乖巧巧地叫了声:“白老爷,喝茶。”

他愣了愣,顿住脚步,细一听,却是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道:“恩恩,茶泡得不错。值得表扬。”

那决计不是伊人的声音。

裴若尘苦笑了一下:大概刚才想着伊人,才会

听成是伊人的声音吧。她此刻还不知道在京城的哪个小巷里沮丧呢,又怎么会在客栈?

他抬步从门口走了过去。

待他转过拐角,门吱呀一下开了。

伊人小心翼翼、神情傻乎乎地捧着一壶茶,越过走道,跨进了对面、自己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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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逐风勉力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身在流园,躺在自己的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