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做这些多余的事情呢?他也不知道。
大概是习惯罢。
明明已经自斩情丝,断前尘旧缘,可骨子里的习惯依旧改不掉,他孑然一身,在未知的道路上踽踽独行,幻化出假象哄骗自己,是他唯一能做的,就好像季一粟还活着,会一直陪在他身边,把他照顾得妥妥帖帖,手指都不需要动一下。
风生兽的味道很快吸引了湖中静默的鱼群和水兽,水中暗潮涌动,逐渐变得热闹起来,各种水兽聚集到这里,为一块肉厮打起来,长杪站在湖边,慢悠悠地扔着,好像在喂池塘里的锦鲤,看着锦鲤为了吃食竞相争斗,才能获得一点点趣味。
只是这里的锦鲤太过凶猛,湖面喷起激烈的水花,没过多久就染红了一片。
百里覆雪好奇地看着他做着这一切,大概是目光太过专注,引来了长杪的注视,那双寒星似的眼眸凝在他身上,不知在思考什么。
两个人无声对望着。
片刻后,长杪拿起将一串烤得半生不熟的肉串,抹上鲜绿的汁水,俯下身,亲手递给百里覆雪。
“吃下去。”他说, “对你大有裨益。”
百里覆雪从他手中接过肉串的时候,能清晰感受到他身上的寒气。
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寒气呢?
不是千里冰封的凛冽,不是秋雨不断的缠绵,不是早春冰雪破裂时蕴藏的暖,他想了很久,想起曾经看过的,万年不曾消融的逍遥山的夜晚,映在雪地上的泠泠月色。
他学着对方的样子,将手中的肉串递到唇边,咬住,咀嚼,仔细地感受着,毕竟在此之前,从来没有人给过他东西吃。
他的脸骤然扭曲起来。
“好吃么?”他听到长杪清冷的声音问道。
该怎么形容呢?
他说不好,刺激,冲鼻,而且有血腥气,五味杂陈,极为怪异,总之,是一种想要快速吐出来的感觉。
百里覆雪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这种诡异奇怪的东西算好吃还是不好吃,艰难地咽下去,最后昧着良心道: “是我迄今为止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算不上撒谎,毕竟确确实实是“迄今为止”,第一次有东西入口。
他想,长杪这样冷峻且浑身杀意的人,杀人都是无形果断,是不会拐弯抹角的,问什么,他就说什么,肯定是没有错的。
长杪微微颔首,神情没有一丝变化: “那就好。”
他将剩下几串烤得半生不熟的肉串同样涂抹上鲜绿的汁液,都送给了他,看他完完全全吞咽下去后,才收回目光,继续朝湖中扔还没有被处理过的碎块。
百里覆雪的脸彻底扭曲起来,他也没有多管多问,只沉默着做自己的事情。
吃完之后,百里覆雪好半天才缓过来,朝他道谢: “多谢恩人的赐予,我觉得好多了。”
这样应该是正常的反应。
长杪看都没有看他,只淡淡“嗯”一声,继续观望湖面。
一整头风生兽被扔完,他收手,重新坐在篝火边的草地上,看湖中争斗的水兽,一直到天色微明,所有风生兽的碎块在混乱中被吞噬干净,湖面才渐渐趋于平静,只是仍然荡漾着鲜红色,浓郁的血腥味久久不曾散去,而那些在争夺之中死去的水兽,也被其他水兽吞噬干净。
大概这就是弱肉强食,是这一片战场最基础的规则。
篝火在夜晚中逐渐燃烧殆尽,变成焦黑的枯木,长杪起身,继续朝深林中走去。
百里覆雪想了没想便继续跟着他,依然没有从昨晚那种怪异的味道里面挣脱出来。
没有了风生兽,这片深林反而活跃起来,早早就有不知名的鸟在枝头挑来挑去,清脆的鸟鸣东一下西一下响起,在一片寂静中分外响亮,好像是无名的歌。
不知道目的地,百里覆雪只跟随对方不紧不慢地走着,路过林中一处时,他微微一顿,望向一棵老树下的几株野花来。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花,枝叶是暗红色的,花朵却是绿色的,香味十分浓郁诱人,让他想起了昨晚吃过的肉串,好像也有这种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