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里希带了一束纤维玻璃纸包装的圣卡拉海百合,弯腰放在床头,花儿的浅紫色为惨白的病房增添了一丝生气。

靠在病床上的人跟他的五官长得很像,应当是非常美且有气质的,只不过因为经年病痛折磨得骨瘦形销,显得十分虚弱。

女人抬起头,气色不太好,但神情沉静。

“埃里希,我说过,你不用总费时间来看我。”

“遵守礼节,姑姑。”埃里希垂着眼睛望向她,“最近还好吗?”

“老样子。有时候他们会推我出去转转,看看外面的花。”

“那就好。”

“你呢,忙吗?”

“尚可。”

两人一问一答,极其公式化,惜字如金,语调也平常,看不出对对方究竟有没有真切的关心。

若不是这儿除了他们没有第三人,简直像为了上镜的演戏,完全没有亲人之间的温馨。

尤其是,艾琳西奥多已经是埃里希西奥多在这个世界上仅存的,最后的亲人了。

作为赫特皇室的直系血脉,艾琳自然是最早被抓去、用上最残忍手段的人ti实验受害者之一。

可惜她的身体没能支撑她完成全部的改造,于是现在下半身成了一条腿、半边尾巴这种人不人鱼不鱼的鬼样子。

当年第三帝国使用的药物和手段过于罕见,哪怕是赫特帝国如今的医疗水平,也无解。

艾琳做不到彻底伪装成人类,也没法全部恢复到人鱼体,既不能离开水,也不能长期暴露在空气里,而且鱼尾的撕裂伤非常严重,无法支撑她游动或者走路,不得不像每一个残障者一样常年躺在特制的病床上,终身瘫痪。

姑侄俩之间没什么话要说,房间里弥漫着难闻的药水、消毒水以及沉默。

直到负责艾琳的主任医师闻讯赶来,向陛下报备西奥多女士最近的身体状况,才总算有了点儿动静。

主任对这位比自己年轻二十多岁的陛下又敬又畏,除了涉及到专业方面能对答如流以外,其他问题总是止不住一遍遍擦汗。

好在,王并没有为难他,了解完情况后就放他走了。

主任进了电梯之后,悬着的心总算回到肚子里。

年过半百之后还能感受到年轻时候面对老师的紧张感,在陛下这儿也是独一份了。

病房里重新陷入无言的寂静。

埃里希似乎并不着急走,哪怕他同艾琳之间也无话可说。

他站在窗前,眺望着外面成片的花圃,似乎在比较这里与御花园花朵的种类差异。

过了一会儿,一个提着保温桶的男人走进来。

他看起来颇为年轻,眼眸温润,笑起来有两个酒窝,脾气很好的样子,是让人能心生好感的类型。

埃里希听见动静,转过身,定定地看了他几秒钟:“……姑父。”

戴逸晖比妻子艾琳西奥多要小上不少,跟埃里希年纪差不多,加之心态好、长相嫩,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每次见到这个身为全族群的王、整个赫特帝国掌权者的内侄,他总是很紧张,更别提对方还对自己用上了长辈的称呼。

戴逸晖吓了一跳,挣扎了几秒还是挥挥手:“您、您不必这样,陛下,叫我名字就好。”

“礼节。”埃里希语调不变,重复了一遍不久前对姑姑讲过的话,“遵守礼节是皇室和赫特的传统。称呼问题还是必要的,姑父。”

戴逸晖这下是真紧张了,瞄了妻子好几眼,才结结巴巴道:“那、那行吧,陛下,我很荣幸。”

艾琳静静地看着他俩,并不干预他俩各论各的,我管你叫姑父,你管我叫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