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石南扬扬酒杯,表示同心同德。
“不用,我自己去。”勒戈雷站起来,“你们一个身废一个心碎,帮不上什么忙。”
欧石南低头摇了摇,又倒了酒,鲁基乌斯吹了声口哨,“头一次见你喝这么多酒,来来来,都到现在了,我舍命陪你。”
勒戈雷走到门边,握住把手转了转,拉开门一道缝,又停下脚步。
他转过头看欧石南和鲁基乌斯,两人心欲醉,几杯就上头,嘻嘻哈哈地推搡打闹,勒戈雷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仔细算算他的年岁,是从何时起步入中年,又开始衰老的呢,他竟然记不起。过往声嘶力竭的演讲,觥筹交错,炮火纷飞,画面层层重叠,映出他未老先衰的脸,他的少年时代还没有过便已经结束了。
他关上门,走回来,又坐下,两人呆呆地看着他。
勒戈雷摸出烟点,“说起来,其实我跟艾森根本就不熟,一共也就见过一面。”
欧石南和鲁基乌斯看着他,而后笑起来,一个给他倒酒,一个给他推杯。
三人酒杯斟满,鲁基乌斯说:“敬点什么吧。”
勒戈雷过往唬人的演讲说了那么多,此时却说不出话。
欧石南道:“敬我们失去的、珍贵的人。”
于是他们喝一杯。
鲁基乌斯再倒满,对勒戈雷说:“你来说一个,要情真意切的。”
勒戈雷举着杯,说不出来,欧石南和鲁基乌斯热切地看着他。
在这安静中,大门被忽地吹动,狂风在室内大作,闪电由远至近,数秒来到身边,玻璃碎裂一地,大门摇摇欲坠,一道白光降临在鲁基乌斯身后。
三人均未去看。
莱万德卡一柄长矛缓缓贴着鲁基乌斯脖颈滑过,矛尖顶在圆桌上,停在他们的酒瓶前,三人还各自端着杯。
鲁基乌斯撇撇嘴角笑了一下。
莱万德卡文:“还有什么话?”
鲁基乌斯说:“有,莱万德卡,你要不要跟我打个赌。我知道你眼里只有‘主的命令’,即使现在我们的故乡乱成一锅粥,即使我们的兄弟姐妹现在也纷纷来到这里要和厄瑞波斯决一死战,你也把除掉我当做第一目标。所以我想跟你赌,赌在世界摇摇欲坠,将要毁于一个错误的人、错误的力量手里的时候,我们的父不会出现。”
莱万德卡轻轻动了一下矛柄,鲁基乌斯的脖子出现一道伤口,血顺着银白色的矛尖向下流。
“你也知道他不会出现。以前的厄瑞波斯屠杀天堂的时候他没有出现,以前的厄瑞波斯毁灭教堂的时候他没有出现,他大隐隐于世,离开了故乡,也许甚至可能忘记了自己的姓名,他和厄瑞波斯一样,不把守护当做使命。莱万德卡,你失望吗?”鲁基乌斯转头看,笑了笑,“小莱,不要失望,你这么想,他和厄瑞波斯……不,他和艾森一样,在这浩瀚的命运里参透了一件事,世界有没有他们、有没有我们都没有差别,我们是大海里的一滴水,是亘古洪荒中的一个瞬间,白马过隙的一瞥。所以小莱,你现在站在这里,知道世界将要毁灭,如果你回忆自己以往的生活,有没有难忘的时刻?如果没有,要不要坐下来,和我们一起喝这杯酒?”
莱万德卡死死地盯着鲁基乌斯的眼睛,那里面有太多对他来说无比陌生的复杂眼神,悲伤、愉快、怜悯、如释重负。
“寻欢作乐。”鲁基乌斯说。
然后鲁基乌斯又转过头,“勒戈雷,敬酒吧。”
勒戈雷说:“我们相遇。”
欧石南问:“就这么简单的一句?”
勒戈雷说:“就这句,够了。”
三人碰了杯子,鲁基乌斯盯着手里的杯面,不转头,开口对身后的莱万德卡说:“如果我们同归于尽,我要在那之前喝下这杯酒;如果我们越过了跳跃点,你就杀了我吧。”
莱万德卡沉默着看鲁基乌斯喝这杯酒。
***
安德烈叼着烟,看廊道外远处炮火连天,像在琥珀里看世界,这里安静无虞,似乎境外已是千年,廊道各部分裂了合,合了裂,卷来尘外滚滚风,安德烈眯着眼,看远处来了一个人。
在风里裹着黑色的外袍,衣角猎猎作响,脖子上的十字架叮叮咣咣地摇晃,脸颊有一道擦伤的血痕,安德烈想,高塔的公主在土里滚一圈,差不多就这样,血污要沾不沾,风尘将染不染。
艾森嫌风大,抬抬手,风骤停,他来到安德烈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