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不是。我现在在想,大概继续生活是一种祝福,一种佑护,不过爱得莱德家的人好像没有这种运气。我们家族的每个人,似乎都逃不过这种‘不如毁于一旦’的疯狂,败给宁肯玉碎的自尊,是每个大家族难逃的宿命,野心总在疯狂中蒸腾,爱又在狂热中祈祷。”
他的笑容渐渐遁去,他再次转向道外的众人,他这张苍白年轻的脸上被流火的光照得镀上一层斑斓的光,他身上这件教士袍已经灰尘仆仆,他的手臂垂着身体两侧,洁白的手背和中指上有青紫色的纹身,细小的伤口潜藏期间,他这里那里都有裂开的伤口,嘴唇还有一处血口,他站在摇摇欲坠的残破廊道里,炮弹几乎敲碎屏障,他悲悯地望着外面拥挤的人群,伸手触碰自己的额头,喃喃自语:“好可怜啊……要死去了,无辜的人……”
芙里佳被这句话震得出离愤怒,两步冲到他面前,揪起他的领子,“你再说一遍?!那你停下来啊!”
艾森被拽得弯下身看她:“这不行。因为他比任何人都重要,比我重要,比无辜的人重要。”
“那你假惺惺的说什么?!!”
“相信我,正因为我知道什么珍贵,才明白我正在夺走什么……”
“喂,你他妈……”
“芙里佳,”艾森拨开她的手,“这是个概率问题。假如我死亡的数量够多,撞击产生的巨大的能量除了引导给他的时间线,如果我们恰好在这个维度一个转折点,我们很有可能一起完成一个前所未有的时空间跳跃。当然这个跳跃过程中,一部分时间线会失去联络,但全部时间线都会存活下来。”
“你当我傻吗,爆炸的概率远超跳跃,跳跃的条件很高的。”
“是啊,确实是。”
芙里佳退后一步,把枪指向艾森,深呼吸,“我很抱歉。”
“芙里佳,我有点好奇,假如我现在做的事,是牺牲你的时间线,救活剩余所有的时间线,你会站在这里阻止我救其他人吗?”
“……”
艾森笑笑,“看吧,我就知道。”
“可惜没有假如。”
“所以我说我们本质差不多,或者说大家都差不多,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现在参悟了,我不过是人。”
芙里佳诧异地盯着他,好像过了很久,才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不过是人’,原来如此。厄瑞波斯的力量是诅咒吗?”
“反正从古到今,还没有哪一任幸福快乐。”
“你也没有?”
“我很接近了。”艾森说,又纠正,“不对,回想起来,已经有过了。”
芙里佳关闭开关,手指按在扳机上,轻微地抖了一下,压稳,低低头,又抬起眼看他,干咽了一下,“我第一次杀人。”
艾森没有说话。
“你这么年轻,我真的觉得很可惜。希望你下辈子简单地生活,幸福快乐。”
“人死就是万事空,不然人们为什么今天不愿意好死等下辈子呢。不必骗我。”
芙里佳扣动扳机,艾格妮丝不忍看,猛地转过头。
没有扣动。
她再次压按,没有动静。
她检查枪,枪仿佛一块死铁。
菲利克斯C突然站在她身后,手按在她肩膀,芙里佳猛地抬头看艾森,艾森笑了笑,也不再显出悲悯了,下定决心的人多带着一种危险感。
艾森说:“既然没杀过人,就不必沾这个血了。”
芙里佳暴怒地要冲上去,被A和B一左一右拉住,艾格妮丝也跟上来,要他们放开芙里佳。
“虽然聊得很愉快,但我要做的事没人能阻止。”艾森告知她。“各个时间都自顾不暇,来不了这里;这里的介质我精心培养,有一个已经把世界交给了我;而且还有人在等我。”
芙里佳挣扎起来,又轻声劝道:“艾森,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你也知道什么宝贵,你这步走错就回不了头了。”
“是的,很可怜,但答案就是同归于尽。”艾森两指碰了碰额头,向前潇洒地一甩,做了个巴顿式的敬礼,飘逸自在,无牵无挂,仿佛刚结束一曲独唱,笑着朝芙里佳眨眨眼,“如果有缘我们世界跳跃点后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