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拉法尔不想寻找春天,他只想一个人静静工作。
此时拉法尔岿然不动的冷淡眼神已经证明罗修插科打诨毫无意义,这位年轻有为的工程部部长只好不舍地放下手里的烤签,擦了擦嘴,说回正题。
“那影像有什么问题?”
“V刺中威廉姆斯的时候通过固定下压他的身体加重了伤势,这是企图不着痕迹致人于死地的动作。”拉法尔指出,“可是根据威廉的履历,他跟指挥官几乎没有交集,不可能哪里得罪他。”
就算得罪,也不至于让V这么明目张胆地行凶。
“哦。”罗修的语气淡淡的,没什么特别。
“别装傻。”拉法尔觉得自己应该用不着提醒桌子对面的人这段影像是他给的,“你当然发现了,觉得没法解决推给了我,是觉得我也会轻轻放下?”
能年纪轻轻就坐到工程部部长这个位置的男人不可能是个什么都不管的草包,罗修连连叹息,低头喝了一口饮料,重新看向拉法尔的目光十分殷切,说道:“我的理由不是都跟你说清了嘛,工程部查不出问题,因为指挥官不算是个完全的魔工机械构件。这题超纲了,需要一些神秘学辅助解释。”
那段影像凡是认真看过,没有人会看不出问题。可读懂了题和写出正确答案不是一回事,知道指挥官出了问题和知道为什么出问题又不是一回事。
“我思来想去,只能找你。你和V有嫌隙人尽皆知,拖住他然后发现点儿什么很正常,就算把人吊起来打也不会让人怀疑……哦对了,你应该没这么干吧?”
“还没有,不过我探了他的脑区,可惜锁得严实。”
“你试了?勇士。”罗修忍不住啪啪鼓起掌,“唉,虽说我确实是想让你发现些新东西外加让你有机会小小报复他一次,但你也别太刁难我们的指挥官大人了,下次遭遇战之前就把字签了吧。”
拉法尔红眸扫来:“为什么要放过他。”
罗修卡了下壳。
“找不到问题所在,这次他伤了一个人,下次可能就会用别的方法害更多人,你不担心?”
罗修从鼻子里冒出一阵长长的鼻音,又喝下一口沁凉的饮料润了润喉,无奈道:“是否能够证明他是一过性故障,至少要等下一次出事,你说对吗。”
拉法尔脸色沉了下来。
“器质性构件一切正常,关键的脑区无法探索。六十年、两代人,V发挥的效用有目共睹,如果因为这件事动摇他的位置,宣判他接下来的时间必须要限制行动直至找出故障所在,别说我,所有人都不可能同意。”
拉法尔定定地看着罗修,脸上说不清是什么表情。
罗修语气认真:“这艘舰船的终极目标是寻找这条星带尽头之外的新家园,为此将不惜一切代价。”
“说白了,我们同样是为达成这个目的才出生于船上的零部件罢了。未来就算踏上那颗未知星球的不是我们绝大部分人,只要还剩一个人能够操作器械‘孵化’剩下的人类胚胎,将文明的种子播撒在新家园,这就是卡辛诺拉人的胜利。”
这番话既冷酷又肃穆,配上罗修此刻的表情尽显庄严,可他没有开玩笑。
“拉法尔,我知道你已经很习惯于医生这个角色,但对于阿刻罗号的使命来说,有人死去真的不算什么。”
当幸存者抛下满目疮痍的故土起航,这些经过挑选的人类并非为的是能够得救,也不是幸福美满地在船上生活,而是要延续自己的文明。为此,他们并不介意牺牲。
拉法尔和罗修这样的第二代都是在船上出生,没直观接触到过去浩劫的惨烈,可他们同样从小就被灌输这样的理念,将寻找和到达新家园当成自己的夙愿来完成。
如果真的要把“指挥官必须在岗位上指引我们”和“一部分船员的安危”拿到天平上衡量,也是前者更重些。
换言之,天打雷劈都要让指挥官上岗。
拉法尔对这些说辞不置可否,但他提出一个极端情况:“他要是因为我们的放任变本加厉,某一天把整艘船炸了呢,你能排除这个可能吗。”
“不要钻牛角尖嘛。”罗修砸吧着嘴换上说教脸,“构造体到底是人造物的一种,是有底层演算式这种不可变动的框架在的,就像我们人类的本性一样。你见过哪个魔像在编写好之后干过伤天害理的事了?就像船上的清洁机再怎么损坏也不可能突然跳起来打我们膝盖一样。”
人类的造物是有坏掉的可能,但它坏得不离谱,不可能出现原本演算式不包含的情况。
此刻拉法尔和罗修的对视算得上漫长,后者垂着半灰不黑的眼睛心不在焉,看样子准备等拉法尔走了再叫几个人来一起吃饭,否则他点的菜要浪费了。
终于,银发红眸的美丽青年把咄咄逼人的表情一收,好像想通了似的说:“我会考虑。”
“请务必考虑,我实在不想在下次部会上表决这件事。”罗修诚恳道,然后没事人一样继续埋头吃饭。
他们的交情早过了道别还需要动嘴的时候,拉法尔拿走桌上一杯饮料走出餐厅。出了法术范围,手里外观精致色彩斑斓的容器就变回普普通通的样子,虽然里面的东西味道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