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戳到痛处,怒气不住翻涌,用力扇了他两个耳光,顺带封住他睡穴,藏身于床底之下。随后施法将毛毯血迹隐去,手忙脚乱地换上整洁新衣,趔趄奔向妆镜,细致打量仪容。
苍白清瘦的脸,猩红带煞的眼,还有额上不知何时长出的诡异纹样。
手抚上面颊,我陷入漫长的迷惘
镜子里这个神色狰狞的怪物,是谁啊?
是……是我吗?
我被一阵巨大的恐慌攫获,待意识回笼,已是状若癫狂,歇斯底里地连镜带案,统统用力掀翻在地,发出轰隆巨响。
“竹罗?”昭华听见动静,“你在做什么?”
我如坠冰窟,我心知肚明。
他叫的是竹罗,不是烛罗。
他想见的人是竹罗,也不是烛罗。
我浑身如遭千刀凌迟,疼痛难抑,几乎想嘶吼着让他滚,滚得越远越好。失而复得的欣喜与得而复失的焦灼来回翻涌,快要将我逼疯。
但只要想到门外站着的是昭华,我就下意识地克制,不断告诫自己,得对他温柔些,得对他好些。
轻迈步伐,额头抵上门框,我缓和语气:“你走罢,我不想见你。”
语落,屋外的人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已悄然离开时,才听得那声音再度响起:“我好像做了场梦。梦里母后溘逝,你自堕为妖,而我无可奈何。所以,我很想醒来。”
我哽着喉间涩意,指腹摩挲着门面雕镂的锦簇花团,轻轻打旋,意欲藉此描绘那人眉眼。
“原来并非是梦。”他语调无波,带着认命似的平静,“原来已经太迟。”
念及昭华初醒,琳琅天阙易主,他眼下无处可归,我狠不下心将他赶出一峰寒岫,又因心中私欲作祟,故命明燎拨出一间府邸给昭华,衣食住行都不可有丝毫怠慢。
毕竟昭华昔日是锦衣玉食、奴仆成群,而今落差太大,我真怕他觉得委屈。
明燎听后,也觉得委屈:“小烛罗从未如此待过人家呢。”
他与昭华怎能相提并论?我似笑非笑:“你衣下之臣数不胜数,少我一个能算得了什么?”
明燎掩嘴,眼眸弯作缺月。
自一峰寒岫里有了昭华起,我每日的行程,便从整日埋首于政事,变成忙完政事后,定要绕去昭华的后院,跳上屋檐,静静看他练剑。
任是雷打也不动弹。
哦,我看昭华练剑这件事,他不知道。
我那时说我不想见他,他果真就再没有来找过我。成日候在庭院,日夜不辍地练剑,招法凌厉,由形至意,皆携着澎湃杀念。
虽如此,他剑招行至最末,回回劈上石桌,却从未将其断为两截过。是以,我心中好奇,有次趁昭华进屋,下去看过一眼。
锋刃所及,仅刻出一道浅淡沟壑。我伸手去碰,竟觉出无尽的克制与忍耐。
他便不想报仇?
云杪夺取本该属于他的位置,甚至害伏泠娘娘惨死……这口气他怎么能咽得下去?
又或者
我眸光微凛,想起数年前,我曾笑话昭华,说他这性子不适合入主琳琅天阙。那时他答,云弟想要,他自拱手相让。
鄢陵之事,莫非他早已看透是局?
明知是局,为何还是义无反顾地去了?
我莫名心悸,一个不察,竟将手下压着的琉璃瓦群震出罅隙。声响细微,却没躲过昭华的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