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脾气也上来了,扭头就往来处走。
好像谁稀得等他似的。
走了几步,却又莫名慢下步伐。
先前那妖气这般邪门,想都不必想,定是个活了上千年的老妖。这瘟神先前被我伤了心口,元气大伤,恐怕要落于下风。
于情于理,我都不该撇下他不管。
……不对。
主人教导过我,凡事要量力而行。假若这瘟神都斗不过这妖怪,我过去帮他也不过白白送死。那什么肖大善人与我素未谋面,我作何要为他平白送了性命?昭华要管,就让他去管好了,死了也只怪他自己多事。
我咬咬牙,想继续向前走,脚踝却沉重地像绑了好几斤铅,怎么挪都挪不动。
昭华救了我,我欠他人情。
义父说过,单是‘债’之一字,就可引来无数祸端。惟有互不拖欠,方可不为其所累。
我不想欠他人情,我不想为他所累。
我也不想与他牵扯不清。
与外面的喧闹不同,善人府可谓是死寂沉沉。
一路循着妖气走来,路上偶能见到几个倒着的人,作长工打扮。我矮下|身子,逐个探了探鼻息。
气息绵长,不过是昏睡过去。
看来那妖怪并无害人之心。
长廊末尾,是妖气最重之处。黑雾如云,严实如网,将整间屋子罩入其中,久凝而不散。
昭华先我一步推开门,我随之跟上,被眼前景象震撼得久久说不出话。
屋内燃着豆点大的烛火,映出盘踞在地的蛇身,鳞片泛着幽冷的色泽。
那黑蛇眼如点墨、信如焰火,缠着早已不省人事的新娘,近似于温存地舔舐着她眼尾。
身为半妖,我虽不能自如操纵妖气,但我能感知出来,这蛇妖不存恶念。
我怕昭华贸然出手,不假思索地制住他手腕,厉声道:“蛇妖,还不乖乖束手就擒?”
黑光闪过,那蛇妖化作人形,抱着女子翩然落至地面。他微微笑着,轻抚女子眼尾,柔声道:“你们误会了。我来此,并非为取她性命,而是与她告别。”
告别?我自然不信。
“你是妖,她是人,你们有什么别可告?”
“有的。”蛇妖顿了顿,“我与她……曾是结发夫妻。”
我见他神色不似作假,将信将疑地问:“结发夫妻?你有何证据?”
“她眼尾这颗四犯朱砂,是我当年为她亲手所种,意在结永世之缘。”说着,蛇妖扯松衣领,露出另一颗殷红如血的朱砂,不偏不倚地点在心口正中间。
“此曰心间痣,与她是一对。”
“既是结永世之缘,为何……”我想问为何这女子今日要嫁作他人妇,但瞧见那蛇妖黯然神色,到了嘴边的话就怎么都问不出口。
“为何?”蛇妖喃喃重复了一遍我的话,“因为轮回转世,她不再是遥夜岭的阿然,她不再爱我。”
我不觉意外。
凡人就是如此,情来得快,去得也快。怪只怪他自己,偏要与这只争朝夕的凡人去谈什么永世之缘,荒谬可笑。
“既然如此,那便尽早了断。”我耐着性子劝道,“她不值得你留恋。”